「今晚?太急了!況且我說過會讓妳風風光光出嫁……」
「遲早都要離開的,何必多留幾個時辰呢?槿兒也不需要風光的排場。」
扶桑攢眉,再一次握住她的柔荑,說不出一句自私的話挽留她。
離別的時候總是傷感,尤其面對深愛的人要離開自己,更是教人斷腸!朱槿的手緊緊抓住了琴把,彷彿全身的力氣只靠它來支持。
「爺,再見了。」
「保重自己。」他的聲音輕輕飄散在空中。
她點點頭,腳步踉蹌地走出飯廳。
看著她離他而去的背影,他像被抽去全身的力氣般,心中的失落如萬丈深淵一樣。
一股從未有過的痛楚撕裂他的肺腑,脆弱的酒杯讓他一捏即碎!
照著兩顆破碎之心的月亮,也像不忍看下去似的躲進雲後。
第九章
扶桑從夢中漸漸轉醒,手下意識探向大床的另一邊。冰涼的觸感使他驀地睜大眼睛,望向身旁空蕩蕩的位置。
自從朱槿走後,他搬進了原本她住的寢房。睡在這房中,常叫他誤以為她還未離開,因為每一個角落,都有她的笑容音貌,縱使閉著眼,浮現腦海的每道身影依舊清晰得像是她從未離開過。
他搖了搖頭,低聲歎了一口氣後,乾澀悲愴的笑聲從床上傳出,在寢房內迴響。
從前他也是獨來獨往,一個人生活,現在他亦必須習慣她的離去,再次習慣孤獨才行!
看了看她躺過的位置,他心裡頭就有著複雜的情緒。有時他真的會想,這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他滿手血腥,才讓他明明得到了,卻要失去最愛的女人?如果是,那他當真活該吧?
現在她可能已經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中了,他還能做什麼?
他獨自躺在床上,為了她,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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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捷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即使得到朱槿的身體,也不會得到她珍貴的心。
那晚她帶著小包袱及琵琶,來到簡府那刻,他就明白,她肯來他這裡,只不過是順應扶桑的希望,而不是她本身的想法。
他是喜歡她,但從來就沒有搶奪之心。明知道這兩人的感情,他更沒辦法照著扶桑的要求,將朱槿收房,要她成為自己的女人。現在他只是盡朋友的道義,盡力照顧她,儘管是和她作假夫妻,他也無所謂。
方纔他聽下人說,朱槿又獨自到花園散步。他便趁著空檔去找她聊聊,希望可以在日常的談天說地中,化解她的哀愁。
簡捷每一回到花園去找她,總是見她怔怔出神地凝望遠處的小橋,今天也不例外。
「槿兒!」他首先打破沉默。
朱槿徐徐抬起頭,望向簡捷含笑的眼,也露出了一抹淺笑。
「簡公子。」在奴僕前,礙於身份,她會叫他一聲相公,但私底下她堅持只稱他為簡公子。
「妳又在這裡發呆了?如果妳覺得無聊,可以帶丫鬟出府外走走,也可以彈彈琴的。」
「如果你可以讓我多勞動一下,那我會更有精神的。」她大概只有做奴婢的命吧?
「妳這次來是當夫人的,又不是當丫鬟,別太勤快了!」簡捷猛歎著氣。
「我也知道對著我妳會感到無聊,但這也沒辦法,扶桑要我好照顧妳,我不能讓妳有半點差池。」
聽見扶桑的名字,和熟悉的對話,朱槿心悸得將唇瓣咬得出血。
「槿兒已經是簡府的人了,從此只有簡公子可以左右我的去向,別再提貝勒爺了。」
「是嗎?我可不認為他對妳已沒半點意義。」他說話毫不轉彎抹角。「妳還是愛他的,不是嗎?」
她臉上的笑容一滯,眸光一黯。
「這已經不再重要了,我只是被逐出貝勒府的下人罷了……」
他直接挑明話題,不讓她繼續逃避下去。
「妳明知道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一個月了,妳還想不通,還要欺騙自己呢?如果事情是這樣簡單,那我和妳早就有夫妻之實了。」
朱槿腳步踉蹌了下,她再也假裝不了,扶住一邊的石桌,哽咽起來。
「那為什麼不簡單一點?為什麼他不能愛我?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他肯讓我愛他,即使只有一點點,我也甘之如飴!」她連這個機會也沒有,她還可以怎麼辦!
「槿兒,妳千萬不要恨扶桑!他雖然殺過很多人,但他並不是那種窮凶極惡的人,他會這麼做,是為了報恩!」簡捷直勾勾的望著她。
「扶桑他只是不懂怎樣去愛,所以妳要多體諒他才是。」
「他到底為什麼要讓人摸不到他的內心?他就那麼怕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嗎?」
「沒有人瞭解他的內心,這麼多年來,他一個人扛下那麼多寂寞和重擔,但礙於他的身份,他從來不敢向誰打開心門。」即使簡捷和扶桑是多年好友,有時候也不能探及他的內心。
朱槿一臉茫然地望著他,想從他身上知道更多有關扶桑的事。
「皇上要靠他剷除叛徒,他的宗族要靠他光復康郡王府的昔日繁榮,他不能不堅強!要是他倒了下來,很多人就沒有辦法生存了!不過幸好有妳出現,讓他的生命有了轉機。」
她臉色蒼白似雪,一點都不認同簡捷的話。
「轉機?不,有了我,他做事不但綁手綁腳,還要被皇上懷疑他的辦事能力和忠心!我只是扶桑的負累!他不要我是對的!」
「沒錯,妳是他的負累,但他身為一個殺手,必須有一個負累。一個小孩,一個女人,哪怕是一隻狗!有了掛心的負累,才可以挽回他失去的良知,和愛人的能力!」
她無言,靜靜望著園子,黑眸滑下一行淚。
她心痛,為了這樣的他心痛!她知道他是多麼寂寞的人,可是如果真如簡公子所言,他是那麼需要她,為什麼他仍無情地攆走她?
她寧可相信他已經不需要她,也不願看見他掉進更深的孤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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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玉仕房中的一間雅房內,坐著三個氣宇軒昂的男人,默默喝酒用膳。
今晚這個餞行宴上,他們的神色各有不同,而最泰然的,卻是即將遠赴喀爾喀的扶桑。
「十王爺受命護送前來謁見的澤卜尊丹巴胡圖克圖,返回外蒙古喀爾喀,皇上恐他途中結黨作亂,所以這次派你帶人去,不但要暗中監視,若當真有什麼行動,可格殺勿論。」濟傎說得自然,彷彿不把這危險的任務當一回事。
「只是他們若有意謀反,恐怕不容易解決,他們那邊一定有厲害的招數。」扶桑輕鬆自若,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你可以輕易解決的吧?」簡捷替兩人倒了杯水酒後,再挾起一塊鮑魚往嘴裡送。
「不見得,但我會盡力。」扶桑揚起雙眉,慢條斯理地嚼著琵琶大蝦,淡笑地接道:
「不過如果我沒有回來,記得無論如何,也要幫我報仇,別讓十王爺那幫人好過!」
「沒有回來?老兄,你這是在交代遺言嗎?你還是第一次在出任務前,跟我們說這樣的話呢!」濟價意外扶桑會說出這樣的話。
「皇上已經暗示過我,這次的任務很艱巨,它很有可能是個陷阱,要我千萬留神。這樣,你說我要不要先交代遺言?」
簡捷一聽,筷上的菜餚滑落,抬眼盯住若無其事的扶桑。
「假如你真的出事了,那槿兒怎麼辦?」如果他慘遭不測……沒人膽敢想像這恐怖的可能性!
扶桑下頷一緊,倏地斂起笑,沒料到簡捷會提起她。
「她已是你的妾室,與我再無瓜葛。」他道。一雙眼透露著無盡的滄桑,黝黑深沉,像潭不見底的冷泉。
「槿兒一直在等你回來接她,你怎可以完全不當她是回事!」簡捷的眼中充滿斥責。
「我承諾過會替你照顧她,但並不代表我會與她圓房,阻礙她繼續思念你、愛你!」
扶桑微怔,一時間嘴唇輕輕動了動,卻不曉得該如何開口了。
「朱槿和你是假夫妻?」濟慣間。
扶桑低沉的聲音裡透著若有所思。
「你怎麼可以讓她受這種委屈?她只有十七、八歲啊,你要她一直守活寡下去嗎?」
簡捷難以置信,蹙起濃眉瞪著他。
「讓槿兒受委屈的人是你!她是個那麼柔順的女子,雖然傷心,但仍聽從你的安排,乖乖在我這裡住下來。我以為終有一天你會想通,會去接她回你身邊,但你現在竟然要出這種可能一去不返的任務!」
「這是我的職責,我早就有隨時送命的準備!就算今次我真的出事了,那又如何?這就是我把她送走的原因啊!」他注定無法與女人平靜地廝守一生,孤寡又如何?
「但她的心已經碎了,只有你才能縫補回來!我求你,不要再逼自己了,如果你心裡有槿兒,就要好好把握,不要等到失去了才來後悔,那時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