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誠哥哥。」
「他是誰啊?」唐靜抓抓頭,眼睛一轉。「喔!是不是妳的初戀情人?就是妳五歲時親妳的那一個小男生。」
何萱點點頭,眼淚又開始落了下來。「我要忘了他……」
「為什麼?」唐靜伸手替何萱抹去臉上的淚水,卻徒勞無功地看見她又開始流出更多的淚水。
簡直就像水做的人兒一樣,怎麼哭也哭不完。
「我好痛苦……明明他就在眼前,卻碰不到他的人,也觸不到他的心,對他而言,或許我根本就是多餘的……」
「妳遇見他了?」
何萱點點頭。
「遇見他了,為什麼不說出妳是誰呢?他一定還記得妳吧?」
何萱搖搖頭,哽咽著說:「不,他完全記不得我了,而且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也沒關係啊?還有機會的,是不是?」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何萱艱難地吐出這些連自己聽了都要心碎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想當初我還是我老公弟弟的女朋友呢!最後還不是被我老公騙走了!」
「真的?」何萱暫時有了些興趣,但隨即臉色又黯淡下去。「但是他女朋友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了……」
「這樣啊……」有了孩子就比較麻煩了,總不能要小孩沒有爸爸吧?
唐靜拍拍自己的肚子,輕輕歎了口氣。「那也好,既然要忘,就忘得徹底一點吧,想哭就盡量哭個過癮吧!」
見到何萱遇上這種事情,她也只能這麼安慰了。
「唐唐……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我該不該回新加坡?我是不是不能再繼續待在台灣了?」
「這……」其實唐靜對何萱的情況知道得不多,只知道她是從新加坡來的,她家破產了,目前投靠在台灣的朋友家。
「可是妳回新加坡又有什麼用呢?難道妳認為妳回去了就能忘記他嗎?」
何萱想了一會,搖搖頭。
「這不就對了,不管到哪裡,我想短時間內妳也忘不了他,何必為此又跑回新加坡去?妳不是費了好大工夫才到台灣來的嗎?說不定其它台灣男人也不錯啊!要不要等我老公回來,讓他介紹幾個給妳?」
「可是……可是我天天看著他,卻要假裝自己不認識他……我更難過啊……」
「天天看著他?怎麼會?難不成妳就住在他家啊?」唐靜笑著說。
何萱點點頭。
唐靜這下笑不出來了。「萱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妳怎麼會住在他家裡?他又怎麼會不認識妳?你們不是從小就認識了嗎?」
何萱這時才原原本本把所有的事情經過都告訴了唐靜。
唐靜聽了眼睛越睜越大,這簡直比她自己的故事還要精采--她還以為她家那個混黑道的老爸,還有她家老公從破產再度白手起家的經歷已經夠戲劇性了,卻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辦?」
「回新加坡吧!至少哥哥們還在那裡。」
「妳就這麼回去了?一點都不留戀?」
何萱想搖頭,眼淚卻已經先掉了下來。「怎麼可能不留戀?可是留戀又怎麼樣呢?他就會想起我、愛我、疼我嗎?那是不可能的啊……十五年了,我等了他十五年了,可是我現在……真的已經死心了……」
十五年的歲月、十五年的等待、十五年的依戀,就在這一瞬間邇通瓦解了。
曾經支持著她的信念消失了,她的身子像被一瞬間抽乾空氣的氣球一樣,空蕩蕩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只剩下唯一的念頭--回家,回到新加坡,回到那個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然後,她要重新開始,把他忘掉。
哭累了的身體已經沒了力氣,唐靜只好扶著她慢慢走出洗手間,然後把她安置在小吧檯後面,先讓她休息一下。
朦朦朧朧間,何萱聞到一股淡淡的番瓜香氣。
睜開眼,就見到唐靜正從烤箱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橘紅色的蛋糕。
那顏色、那香氣,分明就是小時候媽媽最喜歡做給她吃的番瓜蛋糕。
她還記得她小的時候愛吃甜食,即使是最疼愛她的哥哥們,她也不會把自己的點心分給他們吃,但只有那一次,她把自己那一份的番瓜蛋糕給了朱偉誠。
她還記得,那時候朱偉誠看著她的眼神,有些陶醉,又有些幸福。
那究竟是真的,還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呵呵……她自己偷偷笑了起來,那時候她也不過才五歲,哪能解讀出這麼多的心思,八成都只是自己胡思亂想罷了。
一切都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朱偉誠根本沒想過她,也沒把那個諾言當真。
眼淚又悄悄流了出來,但是她別過頭去,不想再讓唐靜見到她的眼淚。
夠了,她閉上眼睛,她不要再哭了……
☆☆☆☆☆☆☆☆☆☆ ☆☆☆☆☆☆☆☆☆☆
朱偉誠回家後,發現家裡空蕩蕩的,媽媽說過今天晚上要去朋友家打牌,何萱自從出院後也天天早出晚歸。
他鮮少有機會一個人晚上在家,覺得有些不自在。
家裡沒人在,自然沒人打理晚飯,廚房餐桌上冷冷清清的,他看了忍不住有一些焦躁。
最近連安娜也不再來找他了。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要來的時候一起來,還偏偏喜歡湊在一起,現在一下子又都下見人影,彷彿世界上沒了他這個人一樣。
心裡一面嘀咕著,他一面走到廚房想弄些泡麵吃吃。
經過客房時,他見到客房的門沒關好,心裡掙扎了一會,還是輕輕推開門看了看。
裡頭的東西竟是意外的少,幾乎都是客房原本就有的擺設。
他走進去,打開衣櫥的門,裡頭只有零星的幾件衣服,其中居然有好幾件還是母親的舊衣服。
他這時才突然想到,何萱身上穿的似乎老是那幾件衣服,也沒見過她添新衣服,她唯一買過的衣物,似乎就是那條送給他的領帶。
心裡又是一股歉疚湧上。
再四處張望了一下東西少得可憐的客房,他瞄到了何萱帶來的行李箱,只是偷看一下,應該沒有關係吧?
說不定他能找到一些幫助他恢復小時候記憶的東西。
朱偉誠走到門邊四處張望,確定家裡都沒人後,才把那個小小的行李箱拖了出來。
打開,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本本的素描簿,佔了三分之二的空間。
這什麼東西?有人出遠門還帶上這麼多素描簿的嗎?
朱偉誠狐疑地隨手拿出一本翻了翻,上頭都是些風景素描,幾乎都沒有人。
他又掏出幾本翻了翻,幾乎都是一樣的東西,其中還有幾幅是何家的花園寫生,但他看了也是毫無印象。
就在他有些無趣地把那些素描簿隨手丟回行李箱時,其中有一本掉了下來,頁數翻到了最底。
他眼睛一亮,那是一張小男孩的素描。
他把那本素描簿拿了過來,仔細瞧著那個小男孩,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依稀長得有點像自己。
這是他嗎?眉宇之間是有點像,但臉型和身形都不太像十二、三歲時的他啊……
朱偉誠皺皺眉又翻了幾頁,只有最後一頁有著這個小男孩的畫像。
他看著那一大疊的素描簿,突然想到了什麼,趕忙一本一本地抽了出來,每一本都翻到最後一頁。
他越看越是吃驚。
每一本的男孩年紀都不太一樣,有的只有五、六歲,有的已經到了二十歲,但是面容大致上都差不多,看得出來是同一個人。
等到他翻到一本最老舊的素描簿時,手指已經開始顫抖起來。
那本素描簿後面是一個約莫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和他自己十歲的時候一模一樣。
也只有這張圖的最下面,寫著一行小字:
誠哥哥十歲。
朱偉誠霎時覺得熱淚盈眶,放眼忘去,一本本的素描簿攤在地上,每一本的最後原來畫的都是他。
何萱從來沒有忘過他,甚至猜著他長大後是什麼模樣,或是想像他小時候的樣子。
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畫他的?期待還是羞怯?
不管怎麼說,一定都是滿心歡喜地一面畫著,一面想著自己對她說過的那個諾言吧?
她明明知道他已經都忘了他,為什麼還不放棄?
為什麼還要千里迢迢跑到台灣來,執意要作他的新娘?
到底為什麼?
第八章
門外突然響起了電鈴聲,將想得出神的朱偉誠給驚醒,他匆匆忙忙地把所有的素描簿塞回行李箱裡,又努力深呼吸幾口平復自己的情緒,這才走出去開門。
母親出門一向會帶鑰匙,她也打了一副給何萱,照理說她們倆回家應該都不會按電鈴才對,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帶鑰匙?
門打開,他一愣,面前站的是一個男人,依稀有些面熟,但他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男人。
「請問你找誰?」朱偉誠禮貌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