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地,她緊閉的眼打開了一隻,一看,竟然是那個嘲笑她是母猴子的男人!
近看之下,身穿白袍的他看起來愈形飄逸俊朗,是那種在人群中依然掩不住滿身光華的男人,但是,那又如何?尤其,瞧見他眼中閃過某種狡黠的神色時,公孫柔、心中更氣了。
她瞬間杏眼大睜,狠狠地瞪著他。
她多變的神情看在段鈺天眼中,不禁又莞爾一笑。印象中,所有女子——不管來自哪裡、不管本性如何,只要對上他的目光,幾乎毫不例外地都會含羞帶怯地低下頭,但她卻可以毫不畏懼地回視他迫人的目光。
「咦?你不是公孫姑娘嗎?」一旁的僧人認出她來。
「師父知道她?」段鈺天挑眉。
「這是自然,她是宰相公孫種的千金,公孫——」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公孫柔打斷。
她賭氣說道:「不要告訴他,誰讓他竟敢說我公孫柔是母猴子!」
「公孫柔?」段鈺天忍不住又是大笑。她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公孫柔微怔,也醒悟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天哪!我怎麼這麼笨呢!」沒想到自己一時衝動,竟脫口洩漏了身份。
「哼!就算知道也沒什麼。」她別開俏臉,卻硬生生撞上段鈺天結實的胸膛,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他懷中,頓時紅了臉叫道:「還不放開我!」
段鈺天一笑,輕輕將她放於地面。
腳一落地,公孫柔抬眼看去,這才赫然驚覺這抱住她的男人身材有多麼俊偉,不過,她已無心想這麼多,只想趕緊逃離。
於是,她轉身就跑。
段鈺天故意說:「母猴子不謝謝我?」
公孫柔沒有回頭,腳步略頓,不悅地揚聲道:「再說一次,我不是母猴子,不過,還是——謝謝!」她可是恩怨分明,雖然討厭他,但對方畢竟救了她,再怎麼樣也得說聲謝謝,如此也算一撇兩清,將來和他再沒任何瓜葛。
段鈺天唇邊逸出一抹令人玩味的笑,緩緩地說:「我發現,長安還有值得我留下的地方。」
僧人愣住,看著他,又瞧瞧公孫柔離去的背影,霎時,他似乎頓悟了什麼,也跟著笑了。
第二章
「小姐、小姐。」
公孫柔好不容易偷了空在房中小憩,卻被小青的聲聲呼喚給驚醒。
她張嘴打了個呵欠,這動作雖不雅,可她模樣甜美,檀口嬌艷,看起來仍是十分可人,但小青還是看得直皺眉搖頭。
「小姐,這要是讓夫人看到,奴婢又要被念上一陣,說小姐沒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就是因為奴婢們沒有盡到監督的責任。」她歎氣,又繼續說:「上回,因為幫小姐繡花,奴婢足足被夫人數落上一炷香的時辰,還有,到『白龍寺』的事,也讓奴婢——」
「可小青你念起我來也是一點都不遜色哪!」公孫柔無奈地打斷她的話,雙眸萬分哀怨地瞅著她。
小青輕輕一歎,「唉,算了,反正再怎麼念,小姐還是一樣我行我素。」
公孫柔笑開。「不要這麼說嘛!小青,我還是有優點的啊!你看,我正在歇息,你把我叫醒,我卻一點都不生氣,也不敢念你呢!」
聽公孫柔這麼說,小青才記起來此的目的,很緊張地說:「小姐,你知道上回夫人為什麼要到『白龍寺』燒香拜拜嗎?」
她雙眼懶懶地抬起。「這有何稀奇,娘不是常去嗎?」
「才不是呢!夫人通常只有初一、十五才會去,可那天什麼節日都不是,你不覺得奇怪嗎?」
相對於她的緊張,公孫柔卻像是沒事人般,整個身子往後一倒,雙眼又想閉起。
小青一看,莫可奈何地大叫:「小姐!」
公孫柔閉著眼,徐徐地說:「你說嘛,我有在聽啦……」她好想睡,這幾個晚上,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睡得很不安穩,總覺得窗外好像有人偷窺,可是出去看又什麼都沒有,擾得她心煩意亂。
「小姐,這可是有關你的終身大事耶!」
「終身大事也沒什麼,還是睡覺比較重要。」她心不在焉地應了句。
「小姐——」小青氣鼓了臉,卻見公孫柔突然坐了起來。
「小青,你說什麼?什麼有關我的終身大事?這是怎麼回事?」
「小姐,你終於聽懂了!」小青總算鬆了口氣。
公孫柔猛點頭。「當然聽懂了,我又不是沒有耳朵,這是怎麼回事?」
小青眼睛一翻,有些受不了小姐散漫的性子。「上回夫人去『白龍寺』燒香祈福,就是為了小姐的終身大事。小青也是今天早上無意中聽到相爺身邊的僕人提起才知道的,原來相爺已經將小姐許給了御史方大人的長子方引才公子。」
「什麼?!」公孫柔一聽,驚得當場跳了起來。「方引才可是長安城中出了名的紈褲子弟,爹怎麼會把我的終身許給了這無賴?!」
「就是啊,可聽說這是相爺親口許下的,並有意在年底前讓小姐完婚。」
公孫柔又跳了起來。「不行,我要去阻止這件事!」
「小姐———」小青驚呼一聲,卻沒能拉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窈窕纖細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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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柔一路連跑帶跳的,穿過九曲徑,雙眼沒有多瞄一眼平日總是流連再三的樓閣和碧綠湖水,看到波光粼粼、群鳥振飛的景象,她也無動於衷,急急衝向石頭疊成的假山上的迎賓亭。
不料才踏進亭中,就迎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熟悉眼眸。
段鈺天雙眉挑起,看著急急忙忙衝來的公孫柔。
今日,她身穿一襲粉色衣衫,上面繪有鮮艷的鳥兒,頭上雖然沒有任何髮飾,僅以絲帶纏縛成髮髻,卻愈形出色,垂於耳前兩側的發綹隨風飄逸,更顯得她嬌美可人,與那日在「白龍寺」中圓領袍衫、窄袖的便裝迥然不同。
慌亂中,公孫柔沒立即認出他,直到他趨前含笑低聲說了句:「母猴子。」
她一呆,雙眼瞪得猶如銅鈴大,一手忘形地指著他。
「柔兒?你在做什麼?」公孫種回過身,瞧見了她,微凝的臉顯出內心的不悅。
「爹,他——」公孫柔太驚訝了,以致忘了在爹面前表現出應有的禮節。
公孫種喝止女兒的無禮,「還不快下去,難道還要在客人面前丟臉嗎?!」他向來威嚴,不苟言笑,府中沒有人不懼怕他,唯有公孫柔這丫頭例外。
「爹,是女兒冒失了。」公孫柔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忙斂起蘊含怒氣的眼眸,屈身一福。「女兒是因為有要事找爹,一時心急,才會貿然闖進來,望爹諒解。」
公孫種的怒氣頓時消了大半,他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始終渴盼能得一男,但,對於唯一由元配所出的這個女兒,他確實是會寬容些。
不過,他還是皺眉說道:「即便如此,姑娘家也應該知所分寸、有所避諱才是,尤其有客人在此,如此冒失唐突,豈不是讓人看我們公孫家的笑話!」
段鈺天忙上前為她解圍,「相爺,這就言重了,大漠上,有的女子豪情可不亞於男子,招待賓客,甚或騎馬射箭、喝酒吃肉,與一般男子並無二致,倒是在下失禮了,前來相府拜訪,竟沒有想到送禮給相爺千金。」
這番話聽得公孫柔不由怔住,她心想,大漠女子可以騎馬射箭、喝酒吃肉,與一般男子並無二致?!這迥異於從小她所聽到的一切,是多麼令人神往啊。
但公孫種可就不這麼想了,在他看來,只有在野蠻荒漠之地,才會如此有失禮教。不過,他可不會蠢到把這些話說出口。
段鈺天雖是尋常百姓,可他所率領的「段家堡」卻是赫赫有名,不僅大宛國視若珍寶的汗血馬可以為之驅策,且因「段家堡」早年曾救過匈奴國首領阿汗莫和一家,更曾在戰亂時義助飽受戰火饑困的人民糧食,只要他們「段家堡」出面,大漠上各族莫不賣他們的面子。
加上段鈺天接掌「段家堡」以來,嚴守不涉人各國內政,只專於商業買賣的原則,所以在各國彼此猜忌、嚴防敵人侵人的同時,也只有透過「段家堡」才能得到所需的香料、布匹、馬只等物。
所以,一進入長安,段鈺天便以平民的身份獲得皇上召見,連身為宰相的公孫種都亟欲拉攏他。
「無妨、無妨,小女貿然出現已是十分無禮,又豈敢讓段公子費心送禮,老夫在這兒就代小女謝過了。」說完,公孫種示意公孫柔彎身向段鈺天致意。
公孫柔心中雖百般不願,但還是遵照爹的意思,向段鈺天禮貌地一福。
就在這時,兩隻巨大蒼鷹忽然長嘯凌空飛來,引起眾人注目,兩隻蒼鷹一前一後地在亭上盤旋而過,雙雙飛至湖水上方,幾個起落間,體型較小的那只明顯氣弱,幾度險些落下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