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回段家堡……
段鈺天曾說過的話,冷不防地浮上心頭。
霎時,她的臉紅得像天邊的彩霞,燒燙不已。就在這時,段鈺天的目光無預警地朝她直射而來。
「你醒了?!」她大吃一驚。
「不醒怎麼行?都讓你看了半天,再看下去,只怕連骨頭都要被你給看透了。」打量著她,看她似乎無恙,他才放下心來。「看來,你應該是好多了。」
他笑著,目光卻灼熱得讓她心亂如麻。
她紅著臉,低聲反駁:「你怎麼可能知道?你明明是閉著眼的,怎麼會知道我在看你?」
他意味深長地瞅著她,不答反問:「你知不知道從昨晚到現在,你睡了幾個時辰?!」
「什麼?從昨晚到現在?!」公孫柔不可置信地驚呼,「我竟然睡了這麼久!可是,為何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又是怎麼到這兒的?莫非又是你抱我來的?可是你不是受傷了嗎?」
他搖頭苦笑。「你一口氣問了這麼多問題,怎麼就不問問,今日該是你出閣的日子,又要怎麼辦呢?」
公孫柔怔住,隨即坦然一笑,「就算是又如何?我既然已經決定逃婚,又怎會想這麼多?我只擔心娘會傷心,不過,我已經留了封信請娘寬心,至於月姨,還有小青、香荷她們,我也在信中拜託娘替她們向爹求情了,加上我離家出走時,月姨並不在,小青、香荷她們又喝下加了藥的茶,昏睡不醒,我想爹應當不至於無理到懲罰她們才是。」
段鈺天失笑。「看來,你也不是全然沒有準備嘛。」
「那當然。」公孫柔嘴一撇。
「既然如此,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呢?」在說這話時,他的目光顯得熾熱,與其說他是在徵詢公孫柔的意見,不如說他是在提醒她。
和我一起回段家堡……
這話再次竄上公孫柔心中,她下意識搖頭想甩去。「不,我不要。」
「不要?」他皺起眉,不懂她這話的意思。
「那是……那是……」她愈是急著想解釋,就愈是說不出話來,尤其又是讓她如此羞於說出口的事。
她整張臉漲得通紅,沒來由地,心中竟感到陣陣酸楚,淚水也漫上眼眶。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異狀,段鈺天刻意將聲音放柔,卻讓她更是心酸。
她是在乎他的,到了此刻,她再也無法掩藏自己的心意,可是她真的不願意像其他女子一樣任人擺佈,只為了嫁得一個如意郎君,然後一輩子唯夫命是從,就像娘一樣。
所以,就算明白了自己對他的心意,她卻不願意和他去「段家堡」,更何況,這也絕非她當初離家出走的本意。
望著他殷切且充滿柔情的目光,她心中掙扎不已。
公孫柔黯然地垂下眼睫,低聲說:「我知道在客棧中,你擔心我被發現,體貼地幫我換了房間,然後又不顧自身安危,一心只想讓我避開風雨,自己卻被人所傷,這些,我都銘感於心。」
「所以呢?」她應該知道,他希望她說的絕不僅僅如此。
公孫柔抿著唇,不再開口,頭垂得更低了。這教她該怎麼說呢?就算是她自己,也正面臨天人交戰啊。
段鈺天歎氣。以前對於女子,他從沒有特別的感覺,之所以想找個妻子,全因為長輩的叨念,要他早日成親,早日生下「段家堡」的子嗣,最好還能多迎幾名小妾進門,好多生子女延續香火。
對於男女之間的感情,他則是連想都沒想過。
自從弱冠之年,爹娘將「段家堡」的重擔交給他之後,兩人就不知到哪兒逍遙去了。堡中的大小事物,繁重得讓他幾乎無暇顧及其他,這兩年好不容易都步入了軌道,卻又傳出長安天子蠢蠢欲動,有意發動戰事,併吞西域各國。「段家堡」雖早已言明不涉及政事,可是烽火若起,勢必又是場生靈塗炭的浩劫,他實在不忍坐視不管,因此才有了這次的長安之行。
沒想到,此行會讓他遇見心動的女子,更沒料到的是,她勾起他心中的慾望,竟是如此強烈。
「你願意和我回『段家堡』嗎?」之前,他可以罔顧她的意願,因為他自信可以給她所想要的一切,也自負沒有人可以對她如同他一般。可是如今,他已深深愛上她,不願她有絲毫的勉強。
他終於又說出了這話!可是,公孫柔卻無法不搖頭。
她不想像其他嫁人的女子一般,就算是被選定為皇子妃的三姊,也未因身份尊貴而逃離生子的命運,聽說早在入宮之初,就已經有數不清的人向她獻上生男偏方,更讓她不解的是,除了她之外,所有人竟都視為理所當然,甚至還打賞那些獻上秘方的人。
所以,她不要,絕對不要,她不要落人這種命運,淪為生子的工具。
「為什麼?難道你不愛我嗎?」終於,段鈺天幾度欲出口的話說出來了,可是公孫柔的拒絕卻讓他一陣心痛,百般無奈的一掌拍上桌子,不料,因為過於使勁,肩上包紮好的傷口迸裂開來,鮮血透出衣裳,瞬時便染紅了一大片。
公孫柔一看,大驚失色。
「你的傷還沒好,為什麼要這麼做?」淚水悄悄覆上她的雙眼。
「為什麼?」段鈺天自嘲一笑,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公孫柔看了心疼不已,只覺眼前景物一晃,差點又昏厥過去。
他不顧肩傷,一把抱起了她。「趕緊回床上去躺著,你燒才剛退,要多休息幾天。」
公孫柔下意識掙扎著。「不行,你的傷、你的傷口在流血……」
段鈺天根本連看都沒看自己的傷勢一眼,隨口說:「小傷,不礙事的,倒是你,身子虛,大夫囑咐你要多休息。」
「可是……」她還是很擔憂,掙扎著想察看他的傷勢,可她愈是掙扎,段鈺天因為要使力抱緊她,怕她跌下,反而使得肩傷的血愈流愈多,因此,她不再亂動,反而柔順地任由他抱在懷中。
見她如此,段鈺天不由得有些吃驚。自從認識以來,這還是她頭一次表現得如此溫順,他恨不得就這樣一直抱著她走下去,可是才剛到床前,卻又聽她低聲說:「還不把我放下?我是怕你好不容易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這才不再掙扎的,你可別多想。」
真是這樣嗎?看著她因嬌羞而酡紅的面容,段鈺天心中湧起陣陣悸動,他不相信公孫柔對他真是無情,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便不會放棄。
是的,只要是他段鈺天決定的事,又有什麼可以撼動得了呢?
悄悄地,一抹笑浮上他的嘴角。
想了又想,猶豫再猶豫,為防自己已經淪陷的心愈陷愈深,公孫柔決定離開段鈺天,趁早砍斷悄悄萌芽的情苗。
只是,她沒想到才剛踏出別院,就聽到方引才那令人作嘔的笑聲。
「哎呀!這不是太巧了嗎?我才剛得到消息,說我那逃妻跑來這兒,沒想到就讓我逮個正著。」
見他找來,公孫柔雖驚駭,卻仍強自鎮定地說:「誰說我是你的逃妻,我壓根兒沒答應這樁婚事!」
她已開始懊悔自己魯莽的決定,被方引才發現事小,若因此牽連到段鈺天,那該怎麼辦?
「誰說要你答應的,自古哪個女子的婚事不是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呵,不過,我是可以原諒你,再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娘子,只要你肯乖乖和我回去,然後呢,坦白說出是那姓段的誘拐你逃婚,那麼為夫的我便可以既往不咎。」他笑得很張狂。
公孫柔微微一驚,立即反駁:「我才沒有受任何人誘拐,我就是討厭你,所以才不顧一切逃走。」
方引才沒料到她會這麼說,霎時,臉色一僵。
「我知道,這一定是那個姓段的要脅你這麼說的,是不是?」沒待公孫柔回答,他轉頭對身旁一個健壯魁梧的男子說:「李護衛,你說說看,昨天你是不是親眼看到那個姓段的挾持柔兒?」
李護衛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公孫柔,半晌,不帶任何表情地說:「沒錯,當時雖然下著大雨,視線不是很清楚,可是我想應該是錯不了。」
「什麼?!是你!是你出手傷了段大哥的?」公孫柔又驚又怒。
段大哥?!這三個字聽在方引才耳中,分外刺耳,氣得他哇哇大叫:「怎麼才沒幾天的工夫,你就這麼親暱地叫他段大哥,難不成你和他已經有了苟且?!」
苟且?公孫柔尚未意會出那是什麼意思,段鈺天的聲音已經冷冷飄了過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指的就是方公子你這樣的人吧!」
他的聲音含笑,但目光卻看得方引才不寒而慄,教他不自覺地將身子縮向李護衛。
段鈺天走近,卻沒看向公孫柔,也沒再多瞧方引才一眼,反倒雙手抱拳向李護衛一揖。
「李兄,真是好刀法,以前就曾聽聞皇上身邊有個錦刀御衛,只要一出手必是刀無虛發,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