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低估了大姊了,情慾不是沒有,但我懂得怎樣去應付情慾和婉拒他的要求。」
「真的什麼也沒有做?」
「他只是牽過我一、兩次手,滿意嗎?」
「很滿意。」
「年紀越老,就越怕受傷,不會太易受情慾擺佈,但當然並不是每個成年人也像我般登峰造極。」
姊姊這樣說我放心了很多,起碼她不會像我在希臘時那般任人擺佈。失敗過的人會學精。
離開前,她從門隙間回頭說:「我才不信妳沒有。」說罷,她把一張便條貼在門上,關上門立刻離去。
我跑落床,拿起便條,便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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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toria:
圖書館的職員,
輪候借閱的書,
兩本,
醫學課本,
今天內要到圖書館借閱,否則不保留輪候借閱權利。
姐
下午二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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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對了!是那兩本參考書,很需要的。但現在已是五時半!六時圖書館便關門。我找大姊車我,原來她已出外了,惟有乘街車到圖書館,那街車名字不是「慾望號」。
(5)夜店的名字叫「寂寞」
夜店的名字叫「寂寞」
「請問輪候借閱的櫃面是哪一個?」
「輪候借閱的書存放在樓上,不過……」圖書館職員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知他想說:「不過,現在差不多放工了,為什麼妳總是要等到最後一分鐘才來借書呢?」
造化寫我的程序時必定是要趕著上廁所,否則為什麼我的生命總是匆匆忙忙的,都不知在趕著什麼。
「放工了?全都走了沒有?」我按著檯上的鈴。
我等了三分鐘,沒有人應答,我想這次都是白行一趟了,很無奈,但除了轉身離去我還可以做些什麼?
「是妳按鈴嗎?」有人從櫃面叫出來。當時,圖書館的人都走光了,在一個寧靜得令人耳鳴的室內突然有人在背後叫喚我,我被嚇得六神無主。
我回頭望向櫃面,又沒有人。
想想,可能是錯覺吧。
「是妳按鈴嗎?」原來人就在我面前。
「嚇!」我驚愕的神情表現出來,人也倒退了好幾步,對方很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慄得說不出話。雖然在醫學院一年級時早已解剖過死屍,但遇到古古怪怪的情況,仍是驚心動魄的。何況,在整層圖書館裡就只有我和他。
他是誰?
現在定了神,看清楚。
他是Icarus。
「妳是來借閱那兩本醫學書的嗎?」他問。
「對。今天有圖書館職員致電留口訊,說如果今天不來借閱就會失去優先借閱的權利。我現在來了,下一步又怎樣呢?」
「請妳跟我過來櫃面辦理手續。」
我看著他蹣蹣跚跚地走到櫃面,他的右腳似乎是受了頗嚴重的傷。佩服他仍上班,如果是我早便多多藉口。現在看見真相,才明白為什麼在演奏會裡他沒有站起來向觀眾鞠躬。
「妳的圖書證?」
我呆了。「似乎匆忙出來的時候忘了。」
「唔。那麼學生證呢。」
「學生證和圖書證放在一起。」
假如不是大姊今天給我的刺激,我一定不會失魂落魄到這個地步。
我不好意思地:「那只好算了。我改天再來,謝謝你今天致電通知我,無論如何很感激你。」
「不要離去,我有一個辦法。」
「辦法?如果太麻煩的就不必了。」
「不。很簡單的。妳就用我的圖書證吧!」
「可以?」
「可以。」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那我只好接受你的幫忙,因為我確實等著那兩本書來救命。」
「放心用我的證。只要妳兩星期後準時把書交還,什麼問題都不會產生。」
「但電腦上顯示的輪候名單沒有你的名字。」
「我是圖書館管理員,我可以刪去妳的名字,然後打入我的名字填上原本的位置內。」
我不知應否接受一個陌生人的熱誠。但,其實可能這是程序的安排,別忘記我在維也納曾經給他差不多二百美元的打賞,我想他大概也不知道那富豪就是我。
Icarus的服務很快捷:「書在這裡,妳可以走了。」
「謝謝,不知怎感激你。」那時已經是八時十五分。
「不必客氣。Victoria。」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我是圖書館的管理員,除了要知道圖書的資料,也可以知道借書人的資料。」
「從電腦中索取所有資料。」
「對。從電腦。」
「這個圖書館用的程序真了不起。」
「我想,圖書館的大門早已關了,Victoria,可能妳需要和我一樣用職員出入口,不如妳跟我來。」
跟著他走,似乎他對自己的腳傷全無痛苦的感覺。
「跟我到這邊。」他引路。
在一個黑暗的圖書館裡,我和他的腳步響著強烈的回音。
「對不起。我每次都是累你不能準時放工。是啊!假如我還書時,要不要直接找你?」
「唔……最好啦。妳來找我吧!我叫Icarus。」
「Icarus,我在感恩節音樂會已經見過你的人,且聽過你的鋼琴演奏。」
「是真的嗎?」他停止前進,站得定定地看著我。「那天我很失准。」
我被迫只有也停步看著他:「不見得,那次演奏很動聽。」
「來吧!不要說客套話。」
「為什麼我現在還要向你說客套話?我已經得到我想借的書。」
他笑一笑,然後又開始起步前進,聽說有藝術骨頭的人的社交技術很差。雖然他的腳傷了,但走動起來還很快捷,為了跟著他,我趕得喘氣。似乎,他不太懂得遷就別人,適應別人的步伐。
終於到了出口,大街的車輛拉出雨中輪胎的軌跡。
「天又下雨了。」他說。
我喘著氣答:「是啊!」
「為什麼妳在喘氣?」
「你剛剛走得很快。」
「是嗎?當我緊張時我會不自覺地走得很快。」
「有什麼令你如此緊張?圖書館內的炸彈六時後便會爆炸?」
只是笑。
「車有沒有?」
「今天沒有。」
「不如我送妳一程,好嗎?」
反正書本像兩本大電話簿般厚,我當然答應。
「我幫妳拿書,好嗎?」
我把書本交給他。
風吹得很急,我的頭髮也吹得亂七八糟。只是短短一條小馬路,衣服都濕了一大截。
「冷嗎?」他問。
「冷。」
「十月中便冷得令人抖震。」
車子轉到我家附近,那時我肚子很空,餓得鼓鼓地響,我想他一定聽到。更嚴重的,就是開始因吃不定時而有點胃痛。
「妳很餓?」對方不經意地問。
他真的聽到由我肚子傳出的聲音。尷尬極了!
「整天也沒有吃過東西,只是一片口香糖。」
「不如妳先吃點東西才回家。」只是他的提議。
「也許你可以在街口那間甜圈店停車。」
「甜圈店?太雜了。不如我帶妳到咖啡室吃點東西,反正我也未吃晚飯。」
「會不會麻煩。」
「不是太遠。」似乎,世上沒有什麼是麻煩的。
「貴的嗎?」
「如果妳認為貴的我請妳。」
「不。如果我認為貴的我請你才對。」
「假如……假如妳不放心和陌生人……」
「陌生?Icarus Ng──擅長於鋼琴和小提琴──音樂系四年級學生──每年都拿到什麼──什麼──最高成績榮譽獎──而且──是品學兼優的一個例子。」
「嘩!那個演奏會中我一定是表演得很差勁,否則妳怎會這麼留意場刊所印出來的簡介。」
陌生?在維也納的那一次我還未告訴他!也許注定他要把錢還給我。現在,就好像是做話劇一樣,他是台上被蒙在鼓裡的主角,而我就是台下將什麼也看得一清二楚的觀眾。
車子駛到湖畔區的皇后碼頭附近,並停泊在一間名叫「寂寞」的夜店外。停車場與夜店有好一段距離,那時,天已不再哭雨水。
我要了一杯血色瑪莉和一份吞拿魚三文治,他只是要了一杯Expresso。
「其實這次多得你幫忙,才可以借到那兩本『電話簿』救急,我請客,你不用客氣,叫多些東西吃。」
「別客氣了,其實我不肚餓。」
但,他不是在車子裡說過還未吃晚飯嗎?莫非他是一隻披著人皮的狼。
「你晚飯吃了什麼?」我試探地問。
「漢堡包。」
原來真是披著人皮的狼。可惜,他沒有我一半精明。男人總是太不拘小節,所以,連一個似樣些少,有連貫性些少的謊話也作不出。不過,我也明白他是什麼葫蘆賣什麼藥。這就是我發現的「君子好逑症」。
他開始進攻:「這間夜店有很多關於寂寞的詩。」
我問:「你時常來的嗎?」
「來過兩三次。都是一個人來坐,取作曲靈感,但以前來的時候多是很吵,很少像今天的情況,小貓三兩隻。」
「可能因為剛才那場雨太大。」
中文的詩只得一首,是李清照的「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