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洛姆說——不成熟的愛,所遵循的法則是「因為我被別人愛,所以我愛別人」。成熟的愛所遵循的原則是「因為我愛別人,所以我被別人愛」。
這兩句話在施與受之間打轉,慕情問他:「世界上有一種人,她認真去愛別人,卻得不到回報,難道她該為了『成熟的愛』,繼續要求自己付出不斷?」
歐陽清聽完大笑,他取笑她的佛洛姆是個過時的心理學家。
歐陽清說:「這是個經濟掛帥的時代,任何事情都強調投資報酬率,不管愛誰都是危險行為,只有愛自己才是正確。」
「可是只有自己愛自己,不寂寞嗎?」慕情反問。
他回答她:「找—群不愛你,卻能令你快樂的人留在身邊,熱熱鬧鬧的空間會讓人忘卻寂寞滋味。」
「我是那個不愛你,卻能令你快樂的人嗎?」慕情在問這句話之前,培養了若干勇氣,卻在話出口後,勇氣喪失,縮起脖子,不敢接受答案。
幸運地,歐陽清沒給她答案,他反覆思索慕情的問題,重點擺在「不愛你」那個部分。
一時間,兩人間淨是沉默。
背過歐陽清,慕情在心中計數,意圖算出,自己還有多少魅力留下他。而歐陽清煩惱的,卻是自己摸不透的心情。對她……當真無愛有欲?
慕情扭乾手中拖把,用力太掹,扯動了手臂上的傷口。
傷口發炎了,醫生叮囑她,要她隔天回醫院換藥,但歐陽清不想她出門,她便乖乖留在家裡,仟傷口去發炎。
不過,隱瞞住「想要」,她的乖有了代價,他不再氣她、不再對她質疑,他又能痞痞地笑、又能陪她聊天訴心。
她愛賴在他懷裡,享受暖暖的體溫,享受—種名為安全感的東西,這東西,她尋尋覓覓了多年,
那天的事彷彿從未發生過,要不是手臂上的傷痛著,她樂意遺忘所有不快,他還是她的黑道大哥,她仍是他的小野貓,他們之間或許愛情不長久,但不至於在眼前結束。
CD唱盤裡,海頓的奏鳴曲正在進行,慕情拖著地板,口裡隨音樂輕哼,表面上她輕鬆愜意,實際上,輕鬆底下的,是一顆不安的心。
她有恐懼,恐懼下一個莫名其妙的爆炸落下,她努力維持的,全部不見了。
叮咚,門鈴聲響。
他回來了?這麼早?是艾蕊絲終於痊癒,他可以將時間多分些給她?掛上笑容,她迎向前。
門外的男人……慕情怔愣,該不該稱呼他們為不速之客?
「小野貓,你這身打扮太良家婦女,我幾乎不認得了。」小威率先開口,大大的手拍上她的紅腫。
吃痛,慕情的眉頭皺成直線。
「你們怎麼會來?」她訥訥問。
「應該是我們問你,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小威老實不客氣,主動踩進屋內。
「這裡是我租的公寓。」慕情回答,側身讓小威進門,下意識把受傷手臂藏在身後。
「別告訴我,阿K是吃軟飯的傢伙……咦?等等,你該不會就是那個該死的慕情!」
小威想起歐陽清特意留下的結婚證書,沒人料到,他居然在結婚前夕和另外一個女人結婚。這招夠掹,掹得小威跟老皮在開啤酒慶祝時。沒忘記互相討論,這樣一出誇張劇本可以賣價多少。
「我是慕情沒錯,至於該不該死,恐怕不是我能決定。」搖頭,她的笑撐得好辛苦。
「阿K到最後還是娶你?真不可思議,原來到PUB釣男人,是個不錯的主意。」小威說話不客氣,雖然他不贊成老友娶何麗雲,但更不贊成他隨便在馬路邊撿女人。
忽略掉小威的諷刺,慕情要求自己不在乎。
「阿K……哦,我說的是歐陽清,他在家嗎?」老皮問,他人還在門外。
「他不在,晚一點……大概會回來。」她對他的行蹤沒把握。
「方便在這裡等他嗎?」老皮是持重男人,令人耳目一新的慕情,讓老皮對她另存看法。
「嗯,不好意思,請進。」
請老皮進屋後,慕情到廚房裡泡咖啡。
客廳裡,小威抓著老皮討論這位「慕情」,討論她的手段和她前後判若兩人的姿態。
小威離開座椅四處逛,從房間逛到書房,再逛回客廳,這裡不大,但女主人的用心處處可見,當他逛到裝滿比賽獎盃的玻璃櫃前,瞠大雙眼。
「不可思議,小野貓竟然是茱莉亞的高材生,你信嗎?」
他拉起在沙發坐定的老皮,逼他逐一看過令人訝異的東西。
「所以,用外表度人是很膚淺的行為。」老皮說。說話的同時,他忘記自己曾經拿慕情當雛妓看待。
「我不相信,你想會不會是她假冒慕情的名字,到處招搖撞騙?」他怎麼也無法將小野貓和音樂家聯想在一塊。
「你問我?去問阿K吧!和慕情相處的人不是我。」攤攤手,老皮回到位置上坐下。
「你忘記,最早小野貓想嫁的人是你,嫁給阿K算是……退而求其次吧。」小威湊到他身邊說話。
「這句話,你最好別在阿K面前提。」不管怎樣,老皮覺得這個「慕情」對於阿K,肯定特殊,否則他不會在婚禮前夕端出烏龍大餐。
相交十幾年,他怎下懂得這個死黨?歐陽清是個痛恨被拘束的男人,這回肯接受家裡安排,讓他們跌破眼鏡。雖然清對婚姻缺乏期待,然一旦決定,不易更改。
他們不曉得慕情是何方神聖,但能讓歐陽清臨時變卦,不會是個普通人,只不過,他們都沒想到,慕情是他們見過的小野貓。
走出客廳,慕情把茶端上,小戚起身,她掹地後退,迅速把手臂藏在身後,這個動作太誇張,誇張得讓老皮蹙同。
「你是慕情?」小威問。
「是。」她乖乖作答;
「有什麼可以證明?」
「身份證、護照……畢業證書可不可以?」她想起剛到手的畢業證書。
「你確定自己是慕情,並非冒名頂替?」
「慕情這兩個字很特殊嗎?為什麼要冒名頂替?」她不懂,偏頭問小威。
「是沒什麼特殊。」小威同意她的話。
「我想……想請問,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慕情在廚房裡猜想許久,還是想不出原因。
「上星期,我來美國出差,在新聞上看見發狂的歐陽清,於是找上他哈佛的教授,探聽之下,他給我這裡的地址。」
哈佛?原來那日的話並非戲言,他果然是哈佛的高材生,突地,她發覺對於丈夫瞭解太少。
「所以,你們找到這裡……」
「很快的,他的父母和未婚妻也會找上門。」小威接口。
未婚妻三個字直接敲上腦門正中央。他有未婚妻了……一個全家族認可的未婚妻……那麼她握在手裡的結婚證書,到底有幾分效用?如他所言,抵不過一句承諾,不過兒戲?
見她慘白神色,老皮浮上同情,他走向前,安慰地拍舶她的肩膀,這一拍牽動了她的痛覺,低吟一聲,尚且不及反應,老皮迅速抓起她的手臂,將寬鬆夾袖往上推。
贏弱的手臂,雪白紗布上的血跡已成墨褐色,紗布旁的肌膚又紅又腫,輕輕一碰,慕情便痛得齜牙咧嘴。
「你的傷口發炎,應該馬上看醫生。」老皮皺ZC搖頭,這個女人不會照顧自己。
「沒事,過幾天就會好了。」慕情想收回自己的手,老皮不讓。
「不可能沒事,你有沒有聽過蜂窩性組織炎?那會要人命的、」小威恐嚇。
「這個傷是怎麼弄來的?」老皮問。 「別誣賴是阿K打的,我不相信他會打女人,除非是女人太過分。」
所以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算真是阿K打的,也是女人太壞,這就是男人問的「義氣」。
「是我自己不小心。」搖頭,她一次次試圖縮回自己的手,但老皮力氣大得嚇人。
「不管怎樣,你必須看醫生。」
不由分說,老皮拉著慕情往外走,說不通感覺,就當作是……朋友妻不可不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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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情答應過他的,才幾天就不安於室?
歐陽清氣得在客廳裡團團轉,明明是焦心,他偏表現出憤怒;明明對人對事,他都沉穩得一臉無關緊要,偏偏碰上慕情,他就慌了陣腳。
當鑰匙插孔的聲音傳來,歐陽清壓下狂怒,冷冷地替自己倒一杯水,冰水自喉問滑下,嚴厲盡斂雙瞳。
「你回來了?」
慕情見到他,忙迅速進屋,想投入他懷抱的身子,卻在他面前硬生生停住。
他……生氣了……他生氣她出門?剛剛她應該再堅持些,看不看醫生無所謂的。
「你答應過我不出門的,為什麼出去?」
慕情好怕他這種口吻。「對不起,我……」
「你的對不起時效有多長?三天?五天?」
冷峻眼神、肅然口吻,讓慕情下意識退後兩步,搖頭,她認識他的部分……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