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未婚妻?」不……不會吧?那女的穿得那麼不起眼,一副丫鬟奴婢的模樣,怎麼可能會是宏聞軒將來的當家主母?
「教你一個乖,人不可貌相。」齊磊壓低聲嗓,在他耳邊低笑。「順便告訴你一個消息,你運氣不好,遇上了我,信不信本少爺可以立時讓宏聞軒停止與同樂堂的『合作』?到時教你們一家全到大馬路上喝西北風、當乞丐!」
姓胡的一聽,齒都冷了。「不……不可能的,齊磊……呃不,磊少爺,一碼是一碼,公私怎麼能混為一談……」要知道同樂堂雖已式微,但能吃下它的主兒京城裡除了宏聞軒還真找不出第二家,他爹已經積欠了人不少錢,是最近說好跟宏聞軒合作,才能勉強維持家中現有的排場,他這不管事的爺兒也才能照舊八面威風,但要是宏聞軒中途撒手沒把同樂堂盤清,他們恐怕還有進大牢之虞,連喝西北風都是奢想。
「很不幸的,本少爺器量就是這麼狹小。」齊磊冷哼了一聲。「尤其你剛剛還打了我的女人,這筆帳又該怎麼算?」
姓胡的全身一凜,這才真正感到害怕了,因為齊磊的模樣完全不像在說笑,他是真的想報復!
想到這裡,不由自主的,他就舉起右手啪地一聲在自個兒臉上甩了一個響亮清脆的耳光。
齊磊眉毛一抬。「就這樣?你的誠意就這樣?」
姓胡的一聽,連左手都舉了起來,當下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啪的打了自己十幾個耳光,聲聲都聽得出來下了重手、使盡全力,等到嘴角流出血絲,他力氣也沒了,齊磊這才露出無聲的一笑。
「得了,本少爺沒空跟你周旋,滾你的去吧!」他丟下一句,便轉頭朝外面走去。
姓胡的見狀,連忙在他身後歪著嘴咕咕噥噥地喊:「那那那……那同樂堂的事……」
齊磊聞言,回話只有簡單的三個字。「你、說、呢?」
姓胡的聽到這麼一句完全沒頭沒腦、莫測高深的話,雙腳一軟,癱了下去。
「哇!殺人不用刀、光憑一張嘴,我今天是真正領教了。」容禺玄追在齊磊身後笑道,伸手搭住他肩膀。
「論體格,我可打不過他,更何況我才不想髒了手。」齊磊撇撇嘴,然後看向掛在自個兒肩膀上的那隻手。「還有,我跟你有很好嗎?你幹麼把手掛在本少爺身上、勾肩搭背的?」
「唉,別這麼無情嘛!齊公子磊少爺,看你在留春樓好像待了很久,怎麼一點溫柔也沒有學會啊?」容禺玄皮厚賽城牆,當然不會把齊磊的威脅放在心上,反正他很喜歡齊磊這種彆扭的個性。
「少噁心了。」齊磊僵硬地道,這容禺玄是有毛病嗎?
「對了,你真的會要你爹中止宏聞軒與同樂堂的計劃?」見齊磊臉色很難看,容禺玄於是自動岔開話題。
「唬他罷了。」齊磊低哼一聲。「我又還沒正式繼承家業,那些事兒輪不到我插手,不過……」
「不過什麼?」
「我相信我爹絕對有辦法以最低的價錢盤到同樂堂,否則他怎配稱為業界的翹楚?」齊磊冷笑道:「到時就讓那姓胡的以為一切都是本少爺暗中運籌帷幄,由他四處去宣傳,誰還敢再以為宏聞軒的繼承人不過是只病貓?」
「哇!」容禺玄這下可是完全的心服口服了。「你心機還真重啊!」
「隨你高興怎麼編派。」齊磊走到了樓梯下頭,眼神投向樓上,他的心思已不在此處,而是飄往了元碧紗所在的地方。
說來也巧,蕊仙在這時打開房門,盈盈步了下來,齊磊還沒說話,她便先開口了。
「怎麼,架吵完了?」
「她怎麼樣?」齊磊根本不想再拉東扯西的。
蕊仙卻不答話,眼神倒是掠過齊磊,緩緩地瞟了瞟四周,這才說道:「說來這事泰半因你而起,咱們留春樓裡的損失可不小,是不是啊,磊少爺?」
「我賠。」齊磊眉頭緊蹙,撂下簡短二字。
蕊仙這才露出笑容。「好,爽快!」她轉向老鴇的方向,朗聲喊道:「媽媽,你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齊公子果然乾脆啊!」被冷在一邊好久沒發話的老鴇,聞言笑逐顏開,涎著笑臉連連點頭。
「現在可以告訴我情況了吧?」齊磊的聲音自蕊仙背後響起。
蕊仙回過身來,神色一斂。
「我讓人打了熱水來,讓她擦了擦臉和身子,可她大概是被嚇壞了,一直嚶嚶的哭,什麼話也不肯多說,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但也還抽抽噎噎的,我這才出來探一下,沒想到你們這邊倒已經完事了。」說著她一攤雙手。「對付男人我是很有一套啦,可對像要是個小姑娘,我可也就無用武之地嘍!」
「我去看看她。」齊磊越過蕊仙身邊,伸出手來,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謝謝。」
那句謝的聲量十分輕微,蕊仙卻聽得十分清楚,能聽到一向心高氣傲、把別人的給予視為理所當然的齊磊說謝謝,她也覺得值得了。
齊磊輕輕推開房門,一眼就瞧見呆滯地坐在椅子上的元碧紗,她雙目依舊赤紅,肩膀微微顫抖,看到他進來,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碧紗……」他第一次,如此輕柔地喚她的名。
元碧紗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這是……齊磊……在叫她嗎?為……為什麼?
「你沒事吧?」齊磊靠近她,伸出手來想碰觸她的臉,然而元碧紗卻恍如驚弓之鳥,登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踉蹌地退後了好幾步。
「不……不要……」
「碧紗?」正當齊磊以為她是驚嚇過度而拒絕別人碰觸時,她卻開口了。
「為……為什麼?」
「……」齊磊無言地看著她,等她把話接續下去。
第10章(2)
「為……為什麼我非得遭受這種對待不可?」她抓緊胸口,壓抑的情緒似乎全都在看見齊磊的那一刻爆炸了。
從她進入齊家的那一刻起,她就被告知要以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責任,永遠陪在他身邊,無論遇到什麼事情……
三更就要起床,煮飯、洗衣服、受主子的氣,稍有不順就要被斥責,暗地裡還要受人欺負……這些她都可以甘之如飴,默不作聲,然而……
「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是誰啊?一個下人罷了,下人沒有資格要求什麼,可……可我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兒……」她也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啊,她安分守己、循規蹈矩,為何上天還要懲罰她?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她掩面而泣,齊磊慟極。
她在自責,為了自己竟覺得不公平、為了自己不該有的不滿情緒而自責,但這種憤怒本來就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她卻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硬是要扼殺它的存在,只是生理上卻極端排斥這樣委曲求全的自己,所以眼淚無論如何止不住、顫抖無論如何停不了……
這一切,他或許該負上全責吧……
從前年紀幼小的他,對凡事順從的她感到不耐煩,因為不懂得如何化解兩人間明顯的階級差距,逃、逃、逃成了習慣,等到年歲漸長,鴻溝已深時,元碧紗的自卑心態早已根深柢固了,繫著兩人之間的那紙婚約,也彷彿是套住他倆的枷鎖,將他倆隔在一個碰觸不著,卻又近在咫尺的兩岸。
聚不著,卻也分不開,怎麼辦?
還要繼續這個狀態多久,還要怎麼僵持下去?他多想讓她明白,她哭泣的模樣多麼使他心痛。
要怎樣才能安慰她受創的心?要怎樣才能?
「是我不好。」他聲音輕輕的。
元碧紗哭泣未止,掩在雙掌中的表情卻是怔愣了一下。
她聽錯了嗎?齊磊居然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我從前錯待了你……」他的聲音還在繼續。「其實……我心底,一直都是喜歡你的。」
他的聲嗓持平而不激越,像在說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然而,這對元碧紗而言,卻宛如石破天驚。
這……這怎麼可能呢?共同生活了十數年,她以為自己該是最受他輕蔑的人了,因為,他從來都表現得那麼冷淡、那麼疏離啊……
「小時候,我說過討厭你。」齊磊道。「你一定還記得吧?」
元碧紗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那是因為你總是對我娘唯命是從,可我的話你老不聽,還老是在我面前說你事事都會服從我……」說到這裡,齊磊微微撇起了嘴角。「那總歸是一個孩子,無聊的比較……然而長大了之後,我卻漸漸明白,我這人從小到大一個破藥罐兒,這身體狀況想與你舉案齊眉、白首偕老,恐怕只是糟蹋你的青春。是以我對你的態度並未改變,為的,就是希望娘早日死心,把你另外發嫁,不過事到臨頭,我還是嫉妒得不得了……」他想起了碧紗曾經說過只要他有心娶別人,她甘願無條件退讓的話,那些對談至今想起還是令他不悅,他至今也才明白,原來喜歡並不會因為距離或刻意的冷淡而減少,反而只會讓他更加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