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爺,請用茶。」他微低著頭,雙手將茶杯奉上茶几。
「你也坐吧。」冷非雲聲音低沉,喚著他身後的童二。
童二在冷非雲的下首坐下。
小石頭又端來一杯茶,放在童二身旁的茶几上。
「童爺,請用茶。」他依舊略低著頭,月不過這次用眼尾偷偷地瞄了童二一眼。
「冷爺,小的讓廚房上菜,好嗎?」看著冷非雲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諒是見多識廣的洪民也有些腳軟,畢竟連府裡,除了一些會點拳術功夫的護衛外,他還沒有真正見過江湖人,原來江湖人就是長得這副威風凜凜的德性。
冷非雲點了頭,沒志出聲。
「洪管事,簡單弄幾樣小菜、一壺酒,這樣就夠了。」童二替不多言的主子回了話。
「是!是!小的馬上去準備。」洪民怕三沖僕傭辦事不牢,只好親自到廚房一趟。
沒辦法,大老爺有交代,小心伺候貴客,貴客說什麼就是什麼,絕不能有二話,要是把貴客服侍得不好,小心他年紀一大把,還會被趕出違府去喝西北風。
來連府這麼久,從來沒見過大老爺這般的慎重其事,這次連他這個老管事也得提心吊膽。
冷非雲捧起茶盤,茶還未入喉,香味已經撲鼻;啜了一口,感覺喉中清爽甘美,回味無窮。
小石頭、大樹、臭牛三人恭敬地立於一旁。
小石頭眼神垂下,不敢亂飄,在還未明瞭整個狀況之前,他得步步為營。
只是沒想到連旭日跟火龍堂會有交情,這真是出忽他的意料之外。
火龍堂──江湖人才稱第一大鏢局。
老堂主冷然跟他的四個堂主兒子,專門保別人不敢保的鏢。
官府的、江湖的、民間的,只要是火龍堂出面,沒有達不成的任務。
但要火龍堂接下鏢物,可也不是容易之事。
江湖上盛傳,火龍堂不接傷天害理之鏢、不接看不上眼之鏢,但是只要交情夠、只要價錢可以、只要冷家人高興,什麼鏢都可以成交。
總而言之,接不接鏢,一切都隨火龍堂的高興,隨冷家人的喜怒。
奴婢送上來一盤盤精緻的菜色,全是連府廚子上好的手藝,就怕怠慢了這兩位貴客。
大樹和臭牛垂涎不已,卻只能將口水幹幹地往肚裡吞。
「冷爺、童爺,不知道這些菜色,您還滿意嗎?」洪民討好地笑著。
本來大老爺是要陪同貴客用膳的,誰知道這個冷爺,婉拒了大老爺的好意,只想獨個兒用膳,大老爺只好順了冷爺的意。看大老爺對這個冷爺必恭必敬,就知道這個冷爺來頭不小,洪民不敢有絲毫的得罪。
「都下去吧。」冷非雲看著一群上了菜卻還不肯離去的奴婢。
「冷爺,這……」洪民面有難色。
「洪管事,我們家爺喜歡清靜,不勞煩你了,請大家都下去歇息,這裡有我在就夠了。」童二怕洪民不懂,又加以解釋。
「童爺,我們大老爺要我好生伺候冷爺,這要跑堂打雜、遞酒夾菜、沐浴更衣的,還是要留個下人來服侍,比較方便些。」洪民額冒冷汗,就怕哪裡做得不好,惹得眼前的冷爺不開心。
滿桌的菜色,冷非雲卻沒了食慾。他行事一向獨來獨往,最怕這種繁文耨節。
他濃眉微微挑起,不喜歡洪民太過有禮,要不是礙於連旭日的交情,他鐵定一走了之。
童二看出爺的不悅,可是又不忍心讓洪民難堪,怎麼說都只是個管事,全看主子的臉色在過日子,他只好打了圓場──
「爺,初來到連府,不好辜負連大老爺的好意,我們要不要留下一個僕傭,好熟悉環境?」
「我看是你怕麻煩吧?」冷非雲冷眼看著童二,童二總是在替他圓融關係,他怎會不知道,偏偏他還是故意說了反話。
童二從小就跟在冷非雲身邊,怎麼會摸不清冷非雲的性子,冷非雲是標準的閻王臉菩薩心,從不刁難可憐人;決不像冷二爺,在俊逸斯文的笑容下,內心卻藏了把封喉的利刃。
童二淺笑說道:「爺,有個人服侍,這樣我們就能安心的大口喝酒。」
洪民著實被冷非雲陰鶩的瞳眸嚇到,本來想親自留下來服侍,現在全身發著寒,還是隨便讓個僕傭留下,要死也千萬不要死到他頭上。
「隨你吧。」冷非雲不再堅持。
小石頭機伶,馬上替冷非雲和童二的酒杯斟滿了酒。
洪民見狀──「小石頭,那就你留下來伺候兩位爺。」誰讓小石頭長得一副聰明樣,這差事就小石頭莫屬了。
「小的遵命。」小石頭的牙笑得白花花,連帶頰上那一對酒窩,更像是被撥弄的湖水,泛出一朵朵漣漪。
童二被那對酒窩的笑刺得心窩處怦怦亂跳,他收斂了心神,扯了不自在的唇角對小石頭回笑。
洪民揮了揮手,趕緊帶著下人們退下。
冷非雲連眼都沒瞧上小石頭一眼,舉杯將酒一口仰下。
小石頭又幫冷非雲添滿了酒,更不怕死地說:「冷爺,吃點小菜墊墊底,這樣才不會傷胃。」
童二一口酒喝到嘴邊,差點嗆出來!還沒看過有這麼大膽的下人。
「哦?」冷非雲挑起興味的眉,終於正眼瞧了小石頭。
洪民雖然千囑咐萬叮嚀要他不要亂笑,可是小石頭一對上冷非雲精光湛湛的眼眸,還是忍不住笑了開來。
那對勾魂似的酒窩呀,似乎在冷非雲身上發揮不了作用,他的表情連變都沒有變過。
「冷爺,這是連府自家釀的酒,別看它酒味香溢,其實後勁十足。」小石頭熱呼呼地說著。
「要你多嘴!別掃了冷爺喝酒的興致。」童二斥著,爺最不喜歡在喝酒時被打擾,就怕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會讓爺給轟出去。
「小的,不敢。」小石頭收起了嘻皮笑臉,趕忙退到冷非雲身後。
好酒好菜,卻沒他小石頭的份,剛剛應該趁貴客還沒來之前,先到廚房裡填飽肚子,也不致這會兒餓得飢腸轆轆,卻只能乾瞪眼的份。
冷非雲又喝光了杯裡的酒,這酒的確是好酒。
以他練武人的好耳力,早就聽見身後肚皮咕嚕咕嚕的響聲。
「一起坐下來吃吧。」他可不想虐待一個小孩子。
「咦?」是喊他一起坐嗎?小石頭左右看看,沒其他人呀。
冷非雲的臉色不悅,他的話就這麼難懂嗎?
童二嘴裡的酒又差點噴出來,他趕緊一口吞下。
冷非雲又問:「小石頭是吧?」
「小的,是。」小石頭連忙站到冷非雲身側。
冷非雲不經意地道:「一起坐吧。」
童二看著發楞的小石頭,再看看拿起箸的爺;爺獨來獨往慣了,冷淡的性子,從來沒有看過他讓一個下人同桌吃飯,今天是什麼原因讓爺改了性?童二輕咳了一聲,清清緊繃的喉嚨後,才說:「冷爺讓你坐你就坐吧。」
「謝謝冷爺!」既然冷爺這麼說,小石頭就不客氣地坐下。忙了一整天,他腿還真是有點酸。
這個冷爺不像表面上那麼嚴峻,他到底是火龍堂裡的第幾號爺?
知己知彼才能探清狀況,小石頭決定深入虎穴。
看著小石頭拿起三色包子就往嘴裡送,冷非雲從來的無情無緒,卻閃過了一絲愉悅的表情。
他的不怒而威是生來就如此,他的冷漠少語是性格所致;難以親近的外表加上性子,往往每個人一看到他,就開始露出又崇拜又害怕的神情,從來也不敢和他多說幾句話,就怕他會出拳打人似的。
可是,就在剛才,這個名喚小石頭的下人,竟然對他毫無懼色,還敢為他勸酒。憑什麼這麼多人都怕他,尤其是下人,而小石頭卻一點都不怕他?
這事頗值得玩味的。
第二章
入了夜,連府沉靜一片,寒星樓中微微的燭火搖曳著。
小石頭站在寒星樓的樓台上,「冷爺,您要的熱水已經幫您準備好了。」
冷非雲站在樓台上,極目遠眺,原本飄遠的思緒,聽見小石頭的腳步聲時,他早已回頭等待著他。
「嗯。」他走回屋內,渾然天成的氣勢,總讓人難以親近。
「冷爺,熱水幫您準備在臥房裡,小的在廳裡候著,若您有任何的需要,直接喊小的一聲就行了。」小石頭清脆的朗音,沒有任何的緊張或不安。
童二不是冷非雲的僕人,是他忠心的護衛,也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他從來不讓童二做這種屬於下人的差事,出門在外,不論住宿客棧或者荒郊野外,他總是親自打理一切,無所謂的尊卑之分。
今夜若不是礙於連旭日的慇勤招待,他也不會留下小石頭來服侍。
冷非雲銳眼看著白牙燦燦的小石頭,這孩子可真奇怪,小小年紀,竟一點都不怕他。
尤其小石頭那對酒窩;他閱人無數,還沒有看過這種會令人心曠神怡的笑容,那笑容是這樣地舒服自在,就像那一杯香濃的龍井。
也許酒喝多了,他心裡有著微醺,童心突然四起,興起了逗弄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