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旭日忙安撫著懷裡顫抖不已的愛女,哪還有精神咀嚼小石頭的話。
沒想到連旭日竟會如此絕情,連心在他心底竟然連一絲記憶都沒有!她一悲慟,鮮血又噴出了口。
他趨前,打算察看她的傷勢,那一掌顯然已經傷了她的筋脈。
她凝望著他,唇畔漾起絕艷的笑容,那白燦燦的牙、那凋零花瓣泛成的一圈圈漩渦,如今是淒麗得讓人心痛。
她又退了一步,左腳已經懸空在湖上,也許死是最好的路,沒有人歡迎她來到這個世上,那她現在死去,又有什麼差別呢?況且,神偷遇到鏢客,有幸死在冷非雲手中,也不枉此生了。
「你欠我的清白,下輩子,得還我。」她一旋身,以極優美的姿勢,躍進了漆黑不見底的湖裡。
他沒料到她會跳湖,伸出的手只來得及抓住她衣袖的邊緣,就這麼眼睜睜看她跳落湖裡。
「小石頭!」童二眼見她往湖裡跳,驚恐地高喊。
冷非雲沒有遲疑,在瞬間也跟著躍下湖。
「爺!」童二奔至湖邊,驚慌著,可是哪還有他們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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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湖說大不太,說小不小,湖上佈滿荷,荷葉大而圓,在蓮藕中穿梭著,冷非雲一落湖,就失去了她的蹤影,他在湖中泅水許久,無奈就算有湖岸的火把照明,湖心的伸手不見五指,讓他根本無從找起。
童二急得在湖的四周亂亂跑,「爺,你快點上來!你這樣子找不到人的,你可千萬別嚇我!」
冷非雲從水底竄出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後,又重新潛入湖底,他加大四肢的動作,在眼不能視之下,他只期盼能讓他有一絲絲的機會能抓住她。
耳邊不時響起她跳湖前的最後一句話──
你欠我的清白,下輩子,得還我。
他在心裡怒喊著:他不要下輩子!他只要這輩子,他只要她的人在,他只求她平安,只求她安然無恙。
可是她人在哪?明明就看見她在他的前方,明明他伸手就可以抓住她,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沒了她的蹤影?
隨著時間的消逝,他的心慌、失措、痛徹心扉更是直線上升。
事情沒有嚴重到她非跳湖不可,難道就因為他說會將神偷送官法辦,她為了不落入他手裡,所以才求死跳湖嗎?不、不!他寧可她是以水遁的方式逃走,也不要她以死相脅。
他加快湖底搜尋的範圍;或許她現在正在湖的某一個角落,等待著他去救。他那一掌雖只下了三成功力,但在她故意的毫無防備下,顯然已經身受重傷,她能不能泅水離開這個湖面,他實在不敢想像。
岸上,護衛們手持火把,也在湖的四周搜尋著;無奈湖岸四周,假山奇石、樹木花草林立,要在黑夜中搜尋一個人,談何容易。
五更敲過,東方已出現魚肚白,冷非雲在湖裡上上下下許多次;他不死心,可是遍尋不著下,直到童二也跳下湖,強拉住他,他才上岸。
他命令護衛繼續划著小船在荷葉蓮藕間搜尋著,他現在反而不希望找到她,若找到她,也必定是一具冰冷的屍身;他不敢想像後果,倒寧願她是逃走了,而且真的走遠了!
他不顧濕漉漉的身體,繼續的在連府內翻找著,像只無頭蒼蠅,就怕她體力透支,不知會倒臥在連府的哪個角落。
直到日上三竿,直到童二捉住他焦慮的手。
「爺,你靜一靜啊,或許小石頭早就逃出府了!」童二從沒看過爺這樣心慌過,爺一向處變不驚,再大的難題,他通常連眉都不皺一下,爺為何這樣擔心小石頭的生死?
冷非雲洩了氣,握緊的拳頭,一拳擊上涼亭裡的圓柱上。
「爺,小石頭要跳湖前跟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你欠她的清白?」童二在緊急中,還是把小石頭的話聽了進去。
冷非雲不語,失魂地跌落在石椅上。
在他強行看了她的身子後,她早該算是他的人,他明知有可能是她,為何沒放她一馬?還逼她跳進湖裡?想到這,他怒不可遏地一掌擊向石桌,石桌面上深刻了一個清晰的手印。
童二不敢再多問,眼前的爺像座火山,熱騰騰的怒火,已經沒有護衛敢接近爺身邊一尺的範圍內。
她的功夫只算普通,明知在他和童二的保護下,絕無勝算的機會,為何還要一意孤行?看樣子她沒有傷害連小姐之意,否則不會先放了連小姐這個護身符,再去搶九轉夜明珠。
她那時應該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
千頭萬緒從他腦子轉過,他像想到什麼地猛然站了起來。她對連旭日講的那句話──
連大老爺,你可還記得連心?
連心?誰是連心?他心裡思忖著,腳下衝出了涼亭,往南宅院的方向奔去。
「爺,你等等我,你這會兒又要去哪裡?!」童二跟著冷非雲已經跑了一個早上,筋疲力盡下,好不容易才歇息一會兒,一連串的事下來,讓人連招架之力都沒有。
在連旭日的安排下,南宅院外一整排的護衛,就怕死裡逃生的小石頭會前來報仇。
冷非雲在沒有通報下直奔連若茵的閨房門口。
連旭日以為冷非雲是來探望愛女,趕忙打開房門。
冷非雲為了避嫌,站在房門外不肯進房。
連旭日只好走出門外,急問:「非雲賢侄,抓到歹徒了嗎?」連旭日關心的只是神偷的生死,若神偷不死,那他如芒刺在背,怎樣都無法安心過日子。
「沒有。」他落寞蒼涼,一夜下來,鬍渣亂髮飛散。
「若茵昨夜驚嚇過度,哭哭啼啼好一陣子,在服過大夫開的藥後,才安穩睡著,現在已經沒事了。」連旭日以為冷非雲擔心女兒,叨叨訴說著連若茵的狀況。
「伯父,誰是連心?」現在誰都無法進入他心中,他心裡只剩一個叫小石頭的偷兒。
冷非雲單刀直入的問,只想解開一連串屬於小石頭的謎題。
「連心?」連旭日滿臉疑問,「誰是連心?」
「小石頭在跳湖前,問著伯父,可還記得連心?連心究竟是誰?」
連旭日當時心思都在愛女身上,根本不記得小石頭有問過這句話,更別提有聽見小石頭對冷非雲所說的話。
「連心……」連旭日喃喃自語,不停的思索著,「連心……」
冷非雲催促著問:「伯父,可想起是誰了嗎?姓連,是否跟連府有關呢?」
連旭日慈藹的老臉刷一下地轉成灰白,「難道是……」他尾音顫抖,皺眉瞠目。
「伯父,你想起是誰了嗎?」冷非雲趕忙扶住連旭日略微老態的身軀。
連旭日的眼底忍不住驚慌,「難道是心兒?」那個在滿月時被他狠心送走的大女兒?
他緩緩地憶起從前,述說了一切──
連心是他在和夫人們連生了六個男兒後,由大夫人生下的女娃;喜獲愛女的他,將掌上明珠的八字委請算命居士批算,希望愛女能趨吉避凶、逢凶化吉,一生無慮。
無奈算命居士所言,連心是沖煞命,命裡帶煞,必須要送給他人扶養,否則會敗盡家產,危害到父母生命,他不得已之下,忍痛將剛滿月的連心送交府裡的護衛撫養。
大夫人因為思念愛女過甚,終至成疾,三個月後,藥石罔效,因病去世。
他於是更相信算命居士所言,此女娃帶煞,是連府的剋星,才會在一出世,就奪走了愛妻的性命。於是他傷心至極,驅趕護衛帶著連心離開長安城,此生此世,不願再有任何連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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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中,她似睡似醒,身子忽冷忽熱,胸口傳來悶熱的痛,更使得她呼吸窘困。
翻來覆去,她睡得極不安穩,半夢半醒間,現在的她,到底在哪裡?
昨夜,她眼看他跟著她跳湖,難道她連想死,他也不放過嗎?她憋著氣泅入水底,感覺到他緊追在後的身影,原本想死的念頭,在第一口湖水嗆入鼻子裡時,卻激起了求生意志。
她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就死了,公道她還沒討回來,清白還沒讓他負責,她怎能就這樣魂歸離恨天?她不甘心呀!
她在蓮藕間尋找著出路,等到胸口的氣息快被抽乾時,她才浮出水面,她按壓住胸口,看能否稍微減輕痛疼,他那一拳打得真結實,她能撐到現在不倒下去,憑著的就是一股不認輸的毅力。
在黑漆漆的湖面,她已經感覺不到他的蹤影,只能憑藉著湖岸上微微的火光,辨別出方向。幸好,她對連府太熟了,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她都瞭若指掌,她緩緩游到岸邊,全身上下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她雙手攀附在一顆大荷葉的藕莖上休息,怎麼樣都無法飛身上岸。
時間的消逝,並沒有讓她恢復體力,反而讓她逐漸昏沉。她好累,真的好累,雙手已經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她的力氣一點一滴消失中,她漸漸地往湖裡沉去……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