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一個質地堅硬的東西碰觸到她的手,王瑩潔不敢置信,激動的壓了壓,那圓整的形狀就透過柔軟的棉花,清晰的呈現。
伸長手入枕套裡探撈著,那股興奮溢於言表,一抓,直覺告訴她,這就是了,這就是了。
攤開手掌,掌心上的青黃玉呈現輕微的白化,鐲身突脊斜刀琢飾龍紋,刀工簡潔順暢,作工嚴謹細緻,她將它套入手腕中,來自周代的古玉就這麼溫潤的靠著她的手骨,她喜不自勝緊緊的攬捧在手裡。
無以言說的喜悅漫過她的敏銳,讓她疏忽了外頭的情況,直到她回過神來,意外的腳步已經踏上了二樓。
「糟了,現在不才八點多,這傢伙怎麼回來了?」她氣急敗壞,看看陽台,將客廳挑高的下場,就是增添自己跳樓死亡的危險。
喀喀兩聲,那是他轉動門把的聲音,門被她鎖住了,聽著漸趨劇烈的開門聲音,她忍不住想為自己唱首哀悼的歌曲。
陸修棠走去打開書房,許是沒看到人,繼而敲敲她的房門,「大嫂,妳在嗎?大嫂……」
可惡,忘了把燈關掉,燈光從門縫洩出,這下子任誰都知道他房間有人。
完了,注定要穿幫了,王瑩潔懷著壯士斷腕的心情,準備出去受死,但是這好不容易尋到的鐲子可怎麼辦好?
左思右想,須臾,反正一不做二不休,先放進內衣,這應該是最安全、也最隱蔽的地方。
他又踅走了回來,「開門——」嗓音低緩威嚴。
她硬著頭皮打開門,人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先笑總行吧!
第九章
燦爛到幾乎枯萎的笑容,「這麼早就回來啦!」
「妳為什麼在我房裡?」陸修棠的字句清晰可辨,語調有著脅迫感。
「嗯,喔,是這樣,我剛剛到書房想找一本書,發現它不在架上,我想說可能是你拿來了,所以我過來找找,不過,很顯然什麼也沒有。」王瑩潔笑得心虛,一雙眼睛賊兮兮的望,趁他一個不注意便拔起腿要狂奔回房。
只消一瞥,他清楚看見床上被動過了,她右腳才越過他,瞬間,他結實的臂膀反手一抓,扣住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拖回房,門鎖一落。
「小叔,你要冷靜,冷靜……」她沒把握他是不是會冷靜,因為此刻他的眼神是那麼的凶狠灼烈,赤脈貫睛,那是她不曾見識過的。
「把東西交出來。」命令的口吻,手掌攤開在她面前。
她微退了一步,「東西?什麼東西?」她推諉的反問著。
「妳在我房裡找到的東西,交出它,這件事我當作沒發生。」他跨步逼上前。
「沒有……真的沒有。」她心虛的辯稱。
「妳要我直接把妳扭送警局,還是將妳從二樓扔下去?」鮮少在她面前露齒而笑的陸修棠,竟然微微扯出一抹詭譎的淺笑,陰冷得像七月半的冷風。
「不行,你絕對不可以這樣做——」她慌得驚嚷。
送去警局,她這董事長的臉面就毀了,從二樓扔下去,挑高一樓足夠讓她枉送性命,只是早知道要被丟下去,她剛剛自己就心一橫的跳了。
況且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聰慧女子,怎麼可以現在就蒙主寵召?
「那就拿出來——」他臉色鐵青,眉眼殺氣騰騰。
王瑩潔被他這模樣駭得連退數步,「不……我不給——」這東西一定很重要,興許可以解開一連串的謎,「我想要利用這個鐲子找出翠珊是誰。」
翠珊,又是翠珊!她果然是來刨掘往事的。
眉一蹙,他一把扣住她的頸子,「妳到底有什麼居心,處心積慮的到陸家,嫁給我年老的大哥,繼承了他所有的財產,然後追索翠珊這個名字,還有龍紋鐲,妳到底是誰——」他吼著。
王瑩潔看著他,退到極限,跌坐在床沿,「你是知道翠珊的對不對?那你應該知道他們之間有個孩子,年約三十歲……」
「住口——」陸修棠發了狂似的撲上去摀住她的嘴,阻止她接下來的話語,兩人雙雙倒在床上。
那一瞬間,她腦子反覆閃過三十歲的字眼,繼而盯著眼前的他,她倏的睜大眼睛……一切昭然若揭。
他明白她的眼神,他有著秘密被挖掘攤開的難堪,現在他只要找到龍紋鐲,然後狠狠的逃開這女人的明白。
「還給我、還給我——」他不斷大吼著,像只受傷的野獸,忽地,他難受的伏在她身上,將臉深埋在她頸窩處,語調哀傷,「請把它還給我……」
頸窩處痛苦呢喃的熱氣拂著,剎那間,他的痛苦彷彿蔓延到她的心坎,她沒料到他會如此哀痛,手輕柔撫上他的腦勺,隨即,綿密深刻的吻在她頸窩泛開來,她心無端發慌。
吻點點落在她頰旁、頸子,極度親暱的啃噬上她的胸前鎖骨,她一驚,「別這樣,陸修棠,名義上我怎麼說還是你的大嫂,長嫂如母你知不知道!」
壓住她的手腕,他深深瞅著她,「是妳來招惹我的。」他又狂狷的吻了起來。
糾纏許久,王瑩潔使勁閃躲,好不容易趁隙打了他一巴掌,逃離不被尊重的情況。儘管她再怎麼喜歡他,也不容許這麼被侵犯。
那一聲清脆讓兩人都靜止了下來……空間裡,兩股勢力在對抗著。
陸修棠爬爬頭髮,痛苦煩躁莫名,他懊惱起自己對她的迷戀,所以沒有看清楚她的意圖。
這一刻他驟然清醒,那天在小丘上的激吻相擁並不算什麼,那只是一個鬆懈的手段,她想打探的念頭始終不變,有時候他真困惑,陸家的一切之於她究竟有什麼好處?讓她非得這麼不擇手段。
一轉身,他決定離開,永遠的離開,這樣才能把自己從她身上抽離。
「你要去哪裡?」她奔上前阻攔他的腳步。
他無言凝視,正打算越過她,她卻上前緊緊的圈住他,「你不能走、不能走,翠珊是你的母親對不對?你得告訴我對不對——」
「妳的接近就只是為了從我口中套出話?一個吻算什麼,在妳眼底,只有妳自己吧?」他怨起了她,怨起了自己。
「不是這樣的!」
推開她,他激動咆哮著,「那麼又是怎樣?我一直不懂,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子為什麼要嫁給近六十歲的男人,除了遺產,我想不到妳的動機。可錢到手,妳為什麼還要苦苦追逼故人、往事?妳想怎麼樣?陸家已經把能給的都給了,妳放過我好嗎?」
她揪住他的手,狠狠的踩了他好幾腳,「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只是想知道處處剝削集團的賊人是誰,那是董事長交託給我的責任。告訴我翠珊是誰,她在日記裡證實了那個人的存在,可是我不知道翠珊是誰,所以沒有辦法揪出那個人——」
日記?!什麼日記、什麼責任?陸修棠的眼驟然瞠起。
「妳說這是妳的責任,到底是什麼責任?還有什麼該死的日記?」他瞪著她。
「董事長知道有人在覬覦集團,但是他找不到證據,又不放心集團的存亡,所以他把集團交給我,要我替他繼續守護下去。」
她鬆開手,飛快的轉身跑回自己房裡,從床底下捧出紙盒,然後再奔回來,一把將紙盒塞進他懷中。
「這是什麼?」
「翠珊的日記,你看完就知道我的意思。」
敢懷疑她的一片真心,呿,臭男人!
捧在手心的竟是叫翠珊的女人的日記……
陸修棠的呼吸都紊亂了起來。
「快看,要不然你最好祈禱你有速讀的功力,因為我沒太多時間。」她催促著。
發顫的手打開盒子,緩緩的取出日記,他摩挲著,在心狂跳的渴切中,翻開了日記,追逐起那讓他戀慕的字眼。
媽媽、媽媽……這一刻,他在心裡喊得發痛。
時間滴滴答答的過去,翻過一頁又一頁,每一頁都包含了母親的記憶還有他最不想面對的身世,終末,看盡那死亡預言的最後一篇,他沉重的闔上,百感交集。
王瑩潔拉起他的手,青黃玉突脊龍紋鐲擱在他掌中,「告訴我,我不能讓他們的希望落空。」
他顰眉歎息,說不出的苦澀終於才沉重吐出,「翠珊,施翠珊,她叫施翠珊。」他吐出這幾個字眼,隨即沉默許久,「我的母親。」
「母親……」她倒抽一口氣。
剛剛的揣想現在由他口中證實,她仍感到錯愕,這麼說,他應該是董事長的兒子,而不是弟弟了,而施翠珊的哥哥,就是施啟銘!
「這麼說來,一直處心積慮謀取集團資金的人就是施啟銘。」她瞅住他,神情急切的說。
「為什麼是妳?這些日記妳在哪裡找到的?」
「書房角落不起眼的櫃子裡,我猜想,你母親把日記鎖在那裡,是因為她很矛盾,一邊是她愛的人,一邊是她的哥哥,她說不說都是為難。」她踅了幾步,「至於為什麼是我,我只能說董事長慧眼獨俱,知道我聰明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