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思低著頭絞著手指,她從來沒想過,極力讓兩人壁壘分明的自己,有天會面對這麼尷尬的窘況。
方仲飛看著她扭捏的樣子,感到有些納悶。從他認識這個女人以來,她始終是那種有話就說、喜怒哀樂也不懂得掩飾,從不擔心會得罪誰的直腸子,但今天卻出奇地含蓄,好半天欲言又止。
看著她困窘的神色,突然間,他好像有點懂了。
「妳不必覺得欠我什麼。」他語氣輕鬆地說道。
他看出來了?慕以思遽然抬起頭,只見他的俊臉依然掛著笑,讓人看不穿幽深黑眸裡的思緒。
這是第一次,她覺得這個看似簡單的男人,也有難懂的一面。
「那天的事──謝謝你!」她終於說出口了!
她如釋重負地鬆了口大氣,反倒是眼前的方仲飛俊臉上堆起了狐疑。他從來不知道,「謝謝」這兩個字,會出現在慕以思的字典裡。
聳聳肩,方仲飛還是收下那兩百二十塊,他很清楚這是她劃分界線的方式,她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
「要不要進來坐一下?」看著依然怔立門前的慕以思,他隨口問了句。
話一出口,連他也楞住了。他竟開口邀請女人到家裡來「坐」?或許他明天應該改吃素──方仲飛好笑地暗忖道。
「不用了,我──」
「我們都那麼熟了,用不著跟我客氣。」不容她拒絕地,他一把就將她拉進屋內。
侷促地站在客廳裡,她還是覺得向來跟他針鋒相對的自己,站在死對頭的地盤上實在很奇怪。
「我──」她正要開口說些什麼,電話鈴聲卻突然自另一間房間響起,四目交接那一刻,兩人有幾秒的沉默。
既然錢還了,她也應該離開,但不知為什麼,她的腳卻好像被定住似的邁不開步伐。
「我接個電話。」看了她一眼,他利落地轉身朝書房而去。
臨去前,他看了眼剛剛才從工作室拿到樓下,準備送到畫廊處理裱框的那迭作品。
他很清楚她是那種純真到不能再純真,恐怕看到男人裸露的上半身都會臉紅尖叫的小家碧玉,他可不想把她給嚇壞了。
為了保險起見,他又回頭補上一句。「妳可以隨意看看,不過──不要亂動東西。」他特意提醒道。
「拜託,我是個成人好嗎?!」瞧他那副不放心的樣子,好像當她是三歲小孩似的。
她對自己的好教養有絕對的信心,到人家家裡絕對不會亂翻東西──才說著,她的目光就觸及茶几上的一迭畫冊,裡頭隱約還可瞥見些許色彩。
他會畫畫?慕以思有幾秒的納悶,但隨即推翻這個猜測。
他這個人看起來太前衛也太時髦,壓根沒有藝術家憂鬱頹廢的氣息,她可以找出幾個他可以從事的職業──牛郎、伸展台上的模特兒、專賣face的藝人,但就是跟藝術扯不上邊,畫家這個職業對他來說太高尚了!
只是那迭東西放在那裡實在太吸引人了,明明知道不能動,她就是抵不過好奇心驅使地想看。
看一眼、只看一眼,他不會知道的──心裡的惡魔在她耳邊煽動著。
終於,她瞄了眼傳出微弱談話聲的書房,小心地翻開其中一本素描簿,不料才翻開一頁,就被一個斗大的裸女給嚇了一大跳。
沒想到他不但是個花花公子,還是個有收集癖的的色情狂?!
難怪他不准她亂動,原來──這就是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七章
她的心急速地跳了起來,一臉驚疑。
難道他真是個──色情狂?不會吧?這人雖然吊兒郎當,但長相起碼也是端正俊朗,她實在無法把他跟那些猥褻的變態狂聯想在一起。
但是,這些裸體素描又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有人收集這些東西?
雖然他看起來是有幾分浪蕩不羈、狂傲自大的調調,但要她把方仲飛歸類為藝術家,實在很沒有說服力。
但這些畫作筆觸細膩、巧妙地捕捉了女子的神韻,從畫紙中彷彿真能感受得到女人細緻的肌膚、昏然欲睡的神態──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一緊張,手裡整迭的畫一撒,掉了滿地,一張只有女人臉部特寫的素描就這麼突然飛到她腳邊。
那是她──慕以思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這是你畫的?」她撿起那張畫紙,楞楞地看著畫紙上維妙維肖、神韻十分傳神的自己。
「我不是說不准動我的東西嗎?」方仲飛的臉突然沉下來。
他用力搶回她手裡的畫,又迅速撿拾起散落一地的畫作。
「對不起,我一時好奇……」慕以思小聲地道歉。「你對畫畫有興趣?」
「我是個畫家,這樣妳滿意了嗎?」像是硬生生被揭開心底極力隱藏的秘密,他顯得有些不悅。
「你為什麼要畫人體畫?就算再怎麼愛女人,也不必畫女人的裸體吧?!」雖然知道有些不禮貌,但她實在忍不住滿肚子的好奇。
「我的私生活跟創作無關,當我在作畫時,女人的身體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我畫的是靈魂與生命,而不是那具軀殼。」他嚴肅地說道。
慕以思怔然望著他,霎時忘了回話。
她沒想到,平時玩世不恭的方仲飛,也有這麼認真的一面。
原來,他並不是個一無是處、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而是個放縱慣了的放蕩畫家──即使到現在她還是很難相信,這個男人會跟藝術扯上關係。
「喝點什麼?」
不一會兒,他又恢復成往常那個嘻皮笑臉的男人。
「不必了。」
「我替妳倒杯果汁。」他聽若未聞,快樂地一路走進廚房。「妳隨便坐,千萬不要拘束!」
這個男人不只有份神秘的職業,還很霸道──慕以思忿忿想道。
雖然欠了他一份人情,但她跟他的關係還是僅止於鄰居,她實在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但想歸想,她卻還是莫名其妙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只見他一手端了杯果汁,另一手則拎了幾罐啤酒回到客廳。
將果汁放到她面前,方仲飛逕自在一旁坐下來,舒適地伸展著一雙長腿,仰頭灌下一大口啤酒。
「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她盯著他。
「啤酒喝不醉人的。」
「這不是會不會醉的問題,酒精會傷害身體,我常跟學生說──」
「妳不會是來對我訓話的吧?」他驀然打斷她。
「你──」她氣岔地瞪著他。「算了,當我沒說,要喝多少隨便你。」如果不夠她會很樂意去替他採購。
「我敢打睹,妳這輩子一定還沒喝過酒吧?!」他漫不經心地盯著她看。
她看起來就像那種在大學裡頭,每次上課都會坐在第一排,規規矩矩地聽講的好學生。
慕以思不服氣地瞪著他,卻不得不承認,她真的無話反駁。
「真是個小乖乖──」
「別那樣叫我!」慕以思覺得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喔,妳不喜歡這個暱稱嗎?我倒是覺得很適合妳,像妳這種正經八百、從來不踰矩的乖乖女──」
受不了他話裡的冷嘲熱諷,又想到那天餐廳裡的性感美女,以及桌上那迭裸女畫,像是故意賭氣似的,慕以思一把抓起桌上那罐已經打開的啤酒,咕嚕咕嚕一口口往嘴裡灌。
「喂,妳可別逞強,喝醉了我可不負責喔──」方仲飛在一旁好心警告道。
喝醉?他剛剛不是說過喝啤酒不會醉?這男人說是一套、做又是另一套,根本不值得信任,她才不會傻傻的被他唬住!
話說回來,這傢伙可真是享盡齊人之福,不但紅粉知己多到一個月的約都排不完,連工作都有裸女可以看──
她一口接著一口地往嘴裡灌啤酒,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
慕以思發現啤酒真是世界上最難喝的東西,但是對於發洩怒氣真的很有效,緊憋在心裡的那股酸意,好像被苦澀的啤酒稀釋了不少。
她喝光最後一滴啤酒,忍不住打了個嗝,雙頰開始滾燙起來,熱度緊接著迅速往全身蔓延。
「妳還好吧?」他果然沒有猜錯,她真的不會喝酒,而且──她好像已經喝醉了!
看她搖搖晃晃、醉態可掬的模樣,方仲飛覺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於心不忍。
他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她竟當真把一整罐啤酒都喝下肚,啤酒是喝不醉人,但若是像她這種從沒碰過酒的乖乖女,當然會醉。
「我──我還好……可是你、你變成了兩個耶……」她的臉頰浮上一片緋紅,全身的肌膚也漸漸漫出淡淡的粉紅。
方仲飛發現,她此刻的模樣看起來──好誘人!
粉嫩緋紅的雙頰宛如上好的水蜜桃,鮮嫩可口得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美麗的唇也顯得更加嫣紅,一雙總是冷冷淡淡、冰一般的水眸,此刻卻像是秋天漫起煙波的湖水,顯得迷濛動人。
在衝動驅使之下,他遽然俯身吻住她的小嘴,一股茉莉花般的清新香氣倏然沁進他的舌尖,隨之而來的一股香甜滋味,徹底征服了他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