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四年畢業了,她如願進了家扶中心做社工,至今已上班快一年了,沒什麼適應期的問題,他也很少過問,但眼看同輩的子女一個個進了知名的企業工作,他也不是不感歎。
謝銘心喝完了果汁,瞄了一眼父親桌上的牛皮紙公文袋問道:「爸,我要你那種公文袋裝資料,還有沒有其它的?」
「書房資料櫃右上角抽屜裡,別亂翻。」
「知道了!」她衝進書房,很快的拿了一個紙袋後回到餐桌旁,將原本散放一旁的紙張全數放入,與父親那袋並放在一起。
「把吐司吃完,我待會送妳一程。」看她在整理背包,顯見又想空腹上班。
「謝謝你的好心,可是沒有摩托車我真的很不方便,我騎車很快就到了。」
「別飆車。」他知道她趕時間時的狠勁。
「知道了!」她隨手抓起桌上的公文袋,拎起車鑰匙,飛快的奔出家門。
十五分鐘!她盤算了一下可以抄的快捷方式,很快的便穿梭在車流中,嫻熟的掌控好速度,快速而準確的奔馳在預計好的大街小巷裡,還不時眼觀四路閃躲在攔截逆向行駛的交警,終於在九點過五分時停在中心門口。
看了一下腕表,她滿意的笑了,不是遲到得很厲害。
一個短髮圓臉的女人聞聲從中心疾步而出,看見謝銘心時鬆了一口氣道:「我還真怕妳趕不上呢!人都快到齊了,資料帶了吧?先給我,我看一下與會名單。」
謝銘心翻開背包,拿出公文袋,輕快地道:「都在裡頭,妳先進去準備吧!」
短髮女人邊走邊抽出資料詳閱,步履突然由快而慢。
「合約?報表?開發山坡地?」她轉頭不解的走向已將車停好的謝銘心,「妳確定這是我們要的東西?」
謝銘心一把搶過同事手中的數據,一張張速覽之後,臉色大變。「糟!我拿錯我爸的文件了。」她很快的將資料塞回背包,重新發動車子。
「我爸公司離這不遠,我去跟他換回來。」她對同事揮揮手,很快的消失在街頭。
謝進的公司在辦公大樓林立的敦化南路上,她雖數度路過,但從未進去過,老實說還真不知道位在那層樓,加上她今天太勿忙,手機也忘了帶,所以無法事先詢問。
機車拐過幾條巷子後,很快的便到達那棟藍色玻璃幃帷大樓前,車還沒停好,她便眼尖瞥到正前方二十步遠處,父親上了街邊停放的一輛黑色轎車,旁邊有兩個隨從模樣的男人在開關車門。
她大喊一聲:「老爸!」
聲音淹沒在車來攘往的街道上,沒有人理會她,黑色轎車已然開動,她加足馬力追上去,與驕車並列時,拚命拍打墨黑的前座車窗,離有一段距離的隨從看見,迅雷不及掩耳的從後疾跑追上,一人制住她的車,一人捉住她的手腕,大喝道:「住手!妳是什麼人?」
她連人帶車被挾至路旁,眼看父親的車子就要駛遠,她用力掙脫男人的鐵腕,大罵:「你們幹什麼?黑道啊?」男人額上青筋跳動,未及反應,已走遠的車子竟又倒退回來,停在他們身旁。
謝銘心摘下安全帽,一頭長髮垂落,她將帽子放在車座上,作出凶霸的表情道:「車子扶好!我找我老爸不行嗎?」
她走向黑色驕車,前後車窗均已搖下,她從背包裡拿出掉了包的公文袋,遞入前座道:「爸!我的那份還我!」
謝進滿頭霧水的看了眼剛剛不要命在追車的女兒,方纔還好是他眼力好,及時認出了女兒的車子,要不然乍看戴著安全帽的她還真像街頭滋事份子。不過那些隨從動作還真敏捷,三兩下就把他女兒制伏在路邊。
「爸!快啊!我開會等著用,已經遲到了耶!」謝銘心不耐的催促著。
謝進看了一下公文袋,恍然大悟道:「妳這孩子,老是粗心大意!」
「你自己還不是沒發現。」她習慣性地回嘴道,順手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份。
「銘心,過來!」謝進叫住轉身要走的她。
她沒好氣地走回去,翹著唇道:「知道了,不會再飆車了!」
謝進對她使了個眼色,她疑惑地壓低頭顱湊進父親身旁。
「有禮貌點!和闕董事長打個招呼。」謝進低聲道。
謝銘心這才發現車後座還坐了兩個約莫三十多歲的男人,她憑直覺認定那位斜眉銳眼、眸光熒熒,正勾著唇毫不客氣的打量自己的就是姓闕的男人,他似笑非笑,眼神流露興味,仰著下巴等待她的反應。
遲疑了一下,她素來對滿身銅臭味的商業人士並無好感,礙於父親食人之祿,她掃了他兩眼後,面無表情的微點個頭,以缺乏熱情的聲調打個招呼:「闕先生。」旋即轉身離去。
謝進頗為尷尬的乾笑道:「不好意思,這孩子野了點。」
闕弦喬示意司機繼續開車,不以為意道:「你女兒?這麼大了?」
「是啊!去年大學剛畢業。」
「在做什麼?」闕弦喬語氣如常的問。
「在家扶中心作社工。」
「嗯?」斜眉微擰,懷疑自己聽錯。
「這孩子是社工系畢業的,也算是學以致用,我向來是管不了她的。」謝進暗歎一聲,銘心凡事雖未令他煩惱,但離光耀門楣還有一大段距離。
後座的闕弦喬沉默了一會兒,食指在膝上敲打著,突地笑了兩聲。「進叔,如果你不介意,我那裡缺了個助理秘書,可以叫她來試看看,算是讓她見個世面吧!」
謝進「嗄」了一聲,明顯的無欣喜之意。「這孩子恐怕上不了檯面,我怕她會給您誤事。」他真正的擔憂是--即使女兒真的勉強來了,那倔強不隨俗的性子遲早會讓他的老臉掛不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還想好好的等退休養老呢!
「無妨!新人總有個適應期,我會叫黃秘書帶她,她看起來是個聰明相,應該很容易進入狀況,你跟她提提看吧,待遇比照正式秘書。」
謝進著實嚇了一跳,他算是老臣了,但從未倚老賣老引介過任何人、事,闕弦喬分明是賣他面子才會提攜他女兒,他若再拒絕未免就太不上道了。
闕弦喬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唇邊浮現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難得有女人用那種毫不在乎的眼神和一看即知勉強的態度面對他,她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美女,但那包裹在緊身牛仔褲和T恤裡的纖細軀體有著青春的媚惑,長髮隨意披散的頰上染著被太陽熱力熏出的薄汗和殷紅,微翹的唇尖倔強畢露。她竟敢和高頭大馬的保全人員怒目而視,這樣的女人放在身邊是一種趣味,不見得有什麼用處,純粹是好玩。看慣了清一色的職業化上班女郎,他不介意換換口味。
他看看時間,陡然沉聲道:「這件開發案吳家有什麼動作?」
「頻頻向有關高層施壓,不過我們動作這麼快,他們應該是沒轍。」謝進臉上有著平日少見的精銳。
「注意一下後續發展,他們部署了這麼久,不會輕易放棄,我不想在最後關頭出差錯,派人監視那幾個有把柄的議員。」闕弦喬冰凍住難得的笑容,很快的陷入沉思狀態。
「是。」謝進的心緒再度轉回女兒身上,他真正的隱憂或許不在謝銘心的性格上,而是他向來對他的家庭都保持沉默低調,可能是下意識想保有女兒一生的單純無慮,縱使銘心不能在事業上大展鴻圖,然而女人最終的歸宿不就是有個平穩安適的家庭嗎?那麼她現在所選擇的路也不見得是不好的。
思及此,銘心進不進弦天也不重要了,他得先想一個下得了台階的借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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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銘心踏進這間放眼望去約有三十多坪的私人辦公室,不禁皺起臉--一個大男人體積橫豎不會比一隻熊大,需要浪費這麼大的空間供人朝聖嗎?況且舉目所及都是冷冰冰的黑白大理石建材,坐在這裡思考商機會比較靈通嗎?恐怕讓給黑手黨頭子會商下一個要暗算誰會比較適合吧!
搖晃著豐臀的秘書小姐手指著角落的米色沙發道:「先坐著,我去看看闕先生開完會了沒有?」說完扭著腰肢踩著美麗又危險的高跟鞋走了。
她聳聳肩,好整以暇的叉開小腿斜靠沙發坐好,生平第一次穿套裝,讓她彆扭得不得了,脫下外套,露出裡頭無袖的針織上衣,鬆開半跟包鞋,外頭三十五度逼人的燠熱終於解脫了。
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滿室的冰涼空調使她有如置身在無波的海洋裡,說不出的徜徉舒適,熬夜帶來的睏倦一湧而上,她晃了晃腦袋,喝了口小妹送來的麥茶清醒一下。
她很規矩的等了十五分鐘,完全沒有人理她。
她向外張望了一下,隔著玻璃看到秘書室的勾魂小姐十指勤快的猛按計算機鍵盤,根本就像忘了有她這麼一號無名小卒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