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獸佑」是他們那群換帖兄弟替姜佑勳取的綽號,他們總共有三人特別氣味相投,做啥壞事都互挺到底,雖然沒歃血為盟,但感情比兄弟還親。姜佑勳外號「禽獸佑」,嚴樹倫外號「卑鄙倫」,還有一個羅子驥,綽號為「無恥驥」。
雖然這些外號很難聽,難登大雅之堂,不過當時正血氣方剛的他們哪會管好不好聽呢?他們常混在一起,分享屬於年少時代的輕狂和喜怒哀樂。
許多年過去了,他們三人早就卸下年少的狂妄,各自在專業領域擁有傑出的表現,而且也更加珍惜這份歷久彌新的友誼。
嚴樹倫要去倫敦工作前,三個男人還特地排開諸多雜事,好好地聚會,徹夜喝酒狂歡,胡言亂語一番,最後醉得東倒西歪呢。
他回台灣才一個禮拜,正想過幾天後約姜佑勳和羅子驥出來聚聚,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姜佑勳。
樹倫問:「你怎麼會在NCN電視台?你不是在KSS嗎?」KSS也是一家規模很大的電視台,樹倫知道禽獸佑在裡面發展得很不錯,一路晉陞為紅牌總監。
姜佑勳聳聳肩。「半年前你到倫敦後,我也被NCN高薪挖角,來這兒當新聞部的總監。其實薪水是其次啦,換個工作環境倒是挺不錯的,不同的刺激可以激盪一下腦力。對了,你是何時回國的?都沒通知兄弟一聲。」
「我前幾天才回台北,這幾天搬出老家,一個人在外面住,忙公司又忙新居的事,累得要命。好不容易才都上了軌道,總算可以喘口氣了。晚上把無恥驥找出來,到我家去喝酒,我房子買在陽明山上,視野超正點的。」
「好啊!」姜佑勳一口答應。「你來錄財經專訪啊?吃晚餐沒?有時間的話,一起到樓下餐廳吃個飯吧!唉呀,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你啊?要你這位日進斗金的電子新貴去吃自助餐,我好像會被雷劈耶!」他故意虧樹倫。
「去你的!你說話再這麼噁心的話,才真的會被雷劈。吃飯就吃飯,走啊!」嚴樹倫笑著攻他一拳。他不喜歡在朋友面前提自己的事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業領域,沒什麼好比較或炫耀的。不管貧富貴賤,這輩子,他們三人的友情完全不受影響,會互挺到底。
「好,夠爽快!走,我請你吃自助餐加紅茶。」姜佑勳笑嘻嘻地摟著他的肩膀,經過新聞部控制室時,他靈機一動。
「卑鄙倫,你應該不會很餓吧?有沒有興趣參觀新聞部?可以看到很多漂亮主播喔!唉,我每天待在新聞部的時間超過十六小時,日也操、眠也操,一遇到重大事件更是二十四小時待命,連續好幾天不能合眼。要不是喜歡這種刺激的工作,老子早就不干啦!」
他露出嬉皮笑臉的表情。「當然啦,聰明如我,也很懂得如何苦中作樂啦!雖然要常常加班,不過啊,本大師早就練成了絕技。我粉厲害喲,可以把我的『肉身』留在地獄般的電視台,精神卻早已飛向『快樂的世界』,到小魔女KTV、模特兒夜總會,或是當紅夜店去,好好地伺候我那一票紅粉知己啦!」
「欠扁!你真是死性不改。」樹倫大笑。「要參觀新聞部嗎?好啊,我很感興趣。」他的個性跟姜佑勳一樣,喜歡挑戰和變化,最難忍受一成不變,對很多事情都抱著高度的好奇心。
新聞控制室其實就蓋在攝影棚的上面,棚內的正中央佈置成主播台,大片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俯瞰正在進行的錄像。
此刻,坐在主播台上播報晚間新聞的,正是風箏。
嚴樹倫看到她漾滿微笑,以清晰又專業的口吻念著旁白──
「接下來,我們把焦點轉到國外。美國華盛頓州的聖海倫火山,在沈睡十八年之後,於太平洋夏令時間十月一號中午十二點突然爆發,蒸氣和灰燼足足冒了二十四分鐘……」
又見到她了!樹倫很難分析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對他可以說僅是個陌生人,但陌生中卻又帶著難以抹滅的異樣情愫。也許是因為半年前那個雨夜,她曾經與他開車擦撞;也許是因為她曾在他面前流露出最脆弱的一面,卸下心房痛哭過吧。
「總監,你來啦!」許多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員看到姜佑勳,紛紛打招呼。
「小王,辛苦了。」姜佑勳拍拍其中一位。「錄像還順利吧?有沒有什麼問題?」
「還好,一切順利。不過有一條軍購新聞的播放帶差點找不到,把我們嚇出一身冷汗。我以耳機通知風主播,要她先播下一條財經新聞,幸好她反應超快,有條不紊地直接切到下一個畫面,幫我們爭取到時間找出那支播放帶,不然就糗大了!」小王吐吐舌頭。
「又有這種事?」姜佑勳臉色一變。「應該不是我太敏感吧?怎麼每次輪到風箏主播新聞時,總是會發生什麼文稿錯誤或是播放帶安排不順的小狀況?」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耶!」小王跟著點頭。「多虧風主播反應靈敏,每次都可以化解危機,只是我們幕後人員都對她感到很抱歉。其實她方才要上主播台前還發生了一件事,造型師幫她準備的西裝外套領口居然夾有刀片,幸好風箏的助理很細心,有事先幫她檢查,不然她一穿上去一定會受傷的。發現刀片時我也在現場,嚇得臉都發白了,但是風主播卻一臉平靜,親手把刀片扔掉後,就若無其事地穿上外套準備播報。嘖,我真的很佩服她耶,膽識大又冷靜,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干擾她的專業似的。」
姜佑勳聞言,臉色更難看了。「知道是誰做的嗎?造型師怎麼說?」
小王回答:「造型師看到刀片後,嚇得都快哭了,一再強調他完全不知情。其實我相信不是造型師搞的鬼,畢竟他也很愛慕風箏,不可能陷害她的。」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姜佑勳凝重地點點頭。
「怎麼了?」聽到這裡,嚴樹倫很難再保持沉默,忍不住開口。「似乎有很多突發狀況。」
姜佑勳把他拉到一旁,低聲道:「對其他新聞主播而言,也許只是突發狀況,但不知為何,這種怪事常常發生在風箏身上。我做這一行畢竟也很多年了,心知肚明這是怎麼一回事。很明顯的,有人想打擊風箏,所以一再地排擠她、陷害她、想盡辦法不讓她順利坐上主播台,故意要手段整她。」
「有這種事?」樹倫心下一震。
姜佑勳歎氣。「每個圈子都有它複雜的一面,新聞界也不例外。風箏竄紅是這半年的事,也許是因為她崛起得太快,以新人之姿迅速擄獲了全國觀眾的視線,因此有些人內心不平衡,有些人難以接受被她取代。所以啦,在文稿上偷偷動手腳是常發生的狀況,幸好風箏的反應能力一流,從來沒讓外界發現任何異狀。還有一次才離譜,居然有人在化妝師的發膠裡摻入強力膠水,如果不是緊急處置得宜,風箏差點不能上台播報呢!」
姜佑勳又搖頭。「這種狀況發生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令人不得不懷疑真的是有人要陷害風箏。就像前一陣子的風災,風箏親自跑去災區採訪新聞時,約好要去接她的採訪車居然莫名其妙地爆胎,差點就把她困在災區,無法順利回棚內播報新聞。」
嚴樹倫聽著,眉頭越皺越緊。「既然如此,你們不採取適當的因應措施嗎?」
姜佑勳的表情很無奈。「我知道有人想陷害風箏,但這種事除非當場抓到兇手,有直接證據,否則要怎麼處置?其實每次發生狀況後,都是風箏主動要求我們盡量低調處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她也不願意我們呈報上級,總說沒事就好。」
他又道:「我私底下跟風箏的接觸其實不多,不過真的很欣賞她,她真是一個既用功又自律甚嚴的播報員。她能迅速崛起絕對不是靠運氣或是什麼人事關說,她是認認真真地付出了雙倍的努力,只可惜很多人只看到她的順利陞遷,卻沒注意到她在工作崗位上付出的心血。記得半年前她剛從香港回來時,我常常看到她一個人躲在休息室裡,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播報技巧,靠錄音機糾正自己的發音。她還抽空去上正音班,而且,她的工作態度比誰都認真,跑起新聞比誰都快、都敢沖。她常常一大早就來上班,然後自動加班到三更半夜,我們都笑她快變成這裡的保全人員了。」
半年前?那不正是他在機場遇到她的時間,也就是風箏目睹男友與好友連手背叛她的時候?
有股心疼的感覺在樹倫的胸臆間蔓延開來,原來她是靠這種方式熬過最痛苦的時期。慘遭雙重背叛的她沒有躲起來痛哭,沒有因失戀而失魂落魄,忽略了工作。相反地,她以忙碌來遺忘傷痛,靠專業能力在短時間內發光發亮,成為一名優秀的新聞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