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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方蝶心

  「馮奶奶,你是說拾翠也要留在棋院裡嗎?那真是太好了。」張士傑開心的嚷嚷。若不是雙腿不方便,他還真想起身手舞足蹈一番。

  他母親向他掃來一眼,要他稍安勿躁。

  張錯的父母不懂圍棋也不大習慣作主,因為張家老主人在時,總是特意把問題扔給張錯作決定,在他心裡,張錯是未來的繼承人,學著作決定是為將來準備,相對的,張家父母就只是父母,對棋院沒太多主導權力。

  張家父母看看一旁的張錯,「阿錯,這事你決定就好。」

  張錯放下古老的棋譜走向馮奶奶,「奶奶,你坐。」他招呼著她入坐,「拾翠是你的孫女,想留下便留下吧!這樣也好有個人跟奶奶作伴。」

  「謝謝少爺。」她恭敬道謝。

  「兩個人住在一塊,房間是不是小了些?要不,改明兒個馮奶奶和拾翠搬到前頭的大屋子去住,寬敞些。」

  「對,大房子寬敞,我才可以推著輪椅去找拾翠。」張上傑猛點頭。

  「不用了少爺,謝謝您的好意,現在住的房間足夠了,士傑少爺若有事,喚小翠一聲便可,少爺就不用這麼辛苦。」

  「不辛苦的,朋友就是要有往有來才會感情好。拾翠看來就是個乖孩子,我和恩新都喜歡她,大哥也一定是喜歡她,才答應讓她留下來的。」他看向張錯,「對不對,大哥?」

  張錯無言的看了弟弟一眼,似是惱他的多言,「我先回房了。」撇下眾人,他從容的離去。

  身為天豐棋院的繼承人,他從不討厭誰的,也沒有喜歡,在他的心中,人就像圍棋,只有黑白兩種,所以人也只有男女的分別。

  在圍棋裡,操棋者可以讓黑白子在一盤對弈中失敗、勝利,是以他對黑、白棋沒有特別的喜歡或厭惡,因為他是操棋者,啥都一樣,唯獨他的棋路,才是他專注的焦點。

  人也一樣,他對誰都一視同仁,因為他只專注在他的人生,帶點放縱、挑戰的人生。

  房裡專屬的電話響了,張錯接起淡淡一應,「喂?」

  「喂啥喂,張老頭,你是讓圍棋兜昏了是下是?還不快出來。」一個青春活力的男孩聲音扯著嗓門叫嚷。

  「阿龍,幹麼?」卸下內斂肅然,回歸純真的年少,他連說話的語調都不自覺的年輕了好幾歲。

  「靠,你忘記今天啥日子了嗎?今天是兄弟聚會啊!還不出來兜兜風,下午咱們再去敲幾桿,我就不信這一次我還會輸你。」

  這阿龍是一個中輟生,在撞球場偶然的相遇,不打不相識的他們成了莫逆之交。阿龍混幫派,可是與張錯的友情,就是那麼的自然無瑕,單純的男孩情誼。

  「你啊,就敗在你求勝的意圖太外顯。」張錯笑著。

  「少囉唆,阿錯,快點,我在撞球間等你。」

  「嗯,我馬上去。」

  掛上電話,張錯迅速的更衣,準備出門去放縱青春。

  他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青少年,在天豐棋院,他是棋藝精湛的繼承人,把外放的情緒收拾得穩當,精準沉穩的下每一著棋,平靜的看著棋院來去的人。

  然而骨子裡,他還是洋溢著年輕人的不羈與放蕩,喜歡用速度挑戰著生命的極限,也喜歡在桿子與球體的推送下,玩著年輕人的普及消遣。

  拎著安全帽,他往寂靜的屋後走去,一路上他用手指抓散梳整的頭髮,好不那麼的死沉。

  兩年前,阿龍幫他弄來一輛改造摩托車,就藏在屋後的樹林裡,夜半他們會結黨追逐速度的快感,偶爾敲個幾桿撞球,聚會結束後,他依然是張錯,而阿龍還是混著他的幫派,這是他的秘密,未料就要讓人發現了。

  衣衫的憲攣聲之後,鮮少人煙的長廊盡頭,一個矮小的女孩正瞪著眼看著他的打扮。

  馮拾翠不敢相信穿著一身勁裝的人,會是跪坐在棋桌前寡言內斂的張錯,他的眉眼沒有下棋時的舒緩沉潛,眉梢一挑,反而有種叛逆放縱的味道。

  張錯有些訝異,但隨即隱起,繼而扯出一抹突兀的笑,嚇得她一臉的白。

  「是你,在這兒做啥?」他刻意的壓低音量。

  她詫異的搖搖頭,說不出一句話來。

  腦子想著父親書架上的中國小說,動不動就是殺人滅口的戲碼,就怕那齣戲今天得由她來演了。或許對張錯而言,她就像個小外國人,但是她心裡明白,除了國語說得生澀些,她的思想被奶奶跟父親灌輸著全然的中華文化。

  他看著她蹲下身來,目光與她平視著,他伸起食指壓在她唇上,「噓,別說出去,旁人若問了,就說沒瞧見我,知道嗎?」

  「嗯,我、我知道。」她牙齒打顫。

  「萬一說出去了,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瞇著眼,他語帶威脅。

  「你不會是想殺我滅口吧?」她慌顫著。

  「呵,」他低笑,「你武俠小說看太多,我不殺人的,但是,我不保證會放過你,我敢說,我絕對不會繼續留你在這兒。」她害怕的樣子太可愛了,他存心逗她玩。

  「不會的,我絕對不會把阿錯少爺的事說出去。」她僵直著目光,一再保證。

  聞言,張錯蹙起了眉,「誰讓你叫阿錯少爺的?」

  「奶奶,奶奶說你是少爺。」

  「難聽,以後別叫了。」他不喜歡這種稱謂。

  「那要叫什麼?」她不想惹毛他。

  他沉吟須臾,「叫阿錯哥哥。」

  「阿錯哥哥……」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士傑說你十三歲了,可怎麼看都不像,你長得真……」

  「丑?」她逕自接話,可心裡又難過。難道他也這麼認為?

  她是難看了些,但是這話從張錯口中說出,就會更叫人難過些。她扭緊了手指,很是掙扎。

  「是矮,誰說你醜了,你眼睛或許小了點,鼻子塌了點,牙齒亂了些,雀斑多了點,但不醜,有種可愛的味道。」他一反平常的肅然,擰擰她的臉,「臉上的疤怎麼來的?」

  「小時候在公園摔傷的。」

  他笑了,「原來你小時候也是個惹禍精啊!」

  驀然,馮拾翠的臉又像是著了火似的燙,燒得她頭暈。

  「阿錯哥哥要出去,為什麼不走大門?」她找個話題問。

  「我要去飆車、打撞球,怎麼可以走大門,大搖大擺的怕人家不知道啊?」他輕笑。

  「飆車、打撞球……」她話聲尾音高高的揚起。

  「噓,這是你跟我的秘密,別說出去,回來我給你帶糖果。」他又擰擰她的臉頰,才撇下一臉驚惶的她,瀟灑的離去。

  摩托車的聲響消失許久,馮拾翠震撼的僵在原處,老半天都回不了神。張錯不但擰了她幾回臉,還跟她之間有了秘密,要不是心臟還在跳動,她會以為這是一場夢。

  瞪著他消失的圍牆,她平復心情後趕緊往回奔去,偏巧不巧的遇上方思詠。

  「欸,你是瞎子還是怎麼了,沒看見我啊!萬一把我撞傷,你賠得起嗎?」她一把將她推倒在地,說著陳腔濫調的刻薄話。

  「對不起,思詠姊。」馮拾翠懊惱不已。

  這個張家屋簷下誰都好,唯獨方思詠是個難纏的角色,老是找她麻煩。

  「閉嘴,誰讓你叫我思詠柿了?我是張家的表小姐,你這個醜丫頭有點教養好嗎,別把我跟你這醜八怪扯在一塊兒。」她從鼻孔哼聲高傲道。

  「是,表小姐。」

  「你在這裡做什麼,有沒有看見我表哥?」

  想起張錯的威脅,那聲有硬是被她吞了下去,連忙改口,「沒、沒有。」但神色顯得不安。

  方思詠瞪得她渾身發毛,「幹麼吞吞吐吐的?是不是背地裡做了什麼虧心事怕我知道?」踅了幾步,她扯住她的頭髮,「這裡離表哥的房間很近,你在這兒徘徊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啊!我沒有——」淒涼一喊,發麻的頭皮讓她不得不趕緊說出。

  「沒有最好,」方思詠鬆開手,「要是讓我知道你對表哥有啥遐想,就有你好受的,醜八怪!」她鬼祟一笑,「不過我也不需要擔心,你這麼醜,表哥看到你一定會反胃,所以除非他瞎眼,要不他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阿錯就是瞎眼,才會答應讓你繼續留在這裡狐假虎威。」邵恩新推著張士傑往這兒來。

  「我教訓她關你啥事?邵恩新,你不過是來棋院學棋的,我們家的事情與你何干。」她儼然是張家的主人那麼高傲。

  「呵,拜託,這棋院的主人姓張,跟我祖父可是多年的好友,幾時換成姓方的了?」邵恩新挑釁的說。

  「你給我滾,以後不准再來天豐棋院。」方思詠臉色大變。

  她最痛恨人家踩中她的痛處,彷彿在嘲笑她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蟲,但她不是要飯的可憐蟲,她可是千金大小姐!有時她真恨,為什麼她不姓張,偏姓個方,老落人話柄。

  「叫我走我就走,你當真以為你是這兒的主人嗎?真是可笑。」他輕蔑的睨了她一眼,「上回不是跟你提醒過了,嘴巴那麼臭,也不仔細刷個牙,難怪說話老是臭兮兮的不討喜,人家拾翠就好多了,萬一你把她撞傷了,你才該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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