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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方蝶心

  這些東西都該屬於拾翠的,為什麼會在麗子手上?他困惑的閉上眼,喘息不斷的加劇。

  腦海中,拾翠平庸的容貌,靦腆的笑容,飛快的閃過,下一秒,換成了麗子美麗的容顏,還有開朗直率的笑容。

  邵恩新的詫異不下於張錯,瞧他的嘴都張成了吃驚的大圓形。

  「麗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邵恩新問。

  沒等她開口解釋,張錯怒不可遏的上前抓過她,強逼她面對自己,「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阿錯,別激動。」邵恩新上前安撫,但他的手才碰上張錯的肩膀,就馬上被甩了開來。

  他使勁的搖晃著眼前不發一語的女人,「說,你究竟是誰?是麗子,還是拾翠——」他的聲音像夏日驚雷,又沉又響,「為什麼你變成這樣……」

  她用幽怨的眼神望著他,「我是誰,你不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嗎?是,我為了追求美貌,所以動了整形手術,我的眼、鼻、口、臉,乃至聲音,通通都在手術刀的雕塑下,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啪的一聲,他驟然揮了一巴掌在她清麗的臉上,留下泛紅的掌印,灼燙她的臉。

  「阿錯——」邵恩新努力的想架開他。

  「你太可惡了,馮拾翠,你真的太殘忍了,你莫名消失,然後十年後換了一張美麗的容顏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你不表明身份,眼睜睜的看著我同時為兩個你陷入痛苦,你真的太殘忍了!」張錯的眼神暴凸,巴不得殺了彼此。

  對,她是殘忍的,但是,人若不殘忍,又怎麼成功?她哀戚的閉上眼,接受他所有的指控。

  「我問你,你高興了吧?看到我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你高興了嗎?拾翠,喔不,你現在可是個千面女郎,我該請問你現在扮的是麗子,還是拾翠?」

  「阿錯哥哥……」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才不是想要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她只是不敢告訴他,她多麼害怕他愛的是過去純樸卻姿色平庸的拾翠,然而另一方面,她更害怕他早忘記了自己,而愛上眼前麗子的脫俗容貌。

  她也一樣陷入兩難的痛苦,痛苦著世上竟然有兩個自己!不管殺了誰,她都不能存活。

  「不要叫我,你不配——」他發出受傷的低吼。

  「阿錯,你冷靜一點!」邵恩新震懾於馮拾翠歸來的消息,還得忙著安撫激動的張錯。

  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回答我,你高興了嗎?你告訴我啊——」

  「我……」兩串眼淚像雨天簷上的水珠,從她空洞的眼中落個沒完。

  張錯痛苦的看著她半晌,重重的甩開她,轉身離去。

  「阿錯——」邵恩新的呼喚仍阻止不了他的腳步。

  馮捨翠傷心的跪在地上,無聲的啜泣。

  「拾翠。」邵恩新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她抬起滿是斑駁淚痕的臉,除了流淚,她說不出一句話。

  「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他的手拍上她的肩膀。

  搖搖頭,她依然吐不出任何話語來回應他的體貼。

  她不想傷阿錯哥哥的心,但,還是狠狠的傷了他們彼此,包括他們的愛情。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  ☆☆☆☆☆☆☆☆☆☆

  邵恩新追著張錯的車於來到酒吧,原以為這個終日沉溺在圍棋黑白世界的人,永遠不懂酒吧存在的意義,看來,他比誰都懂,一受傷就飛快的來到這兒準備用酒精澆去他的理智。

  「阿錯?!」酒吧裡走來的男人驚喜又震撼的看著他。

  多久了?應該也有近十年了,沒想到他們這麼久不見了。

  「阿龍。」張錯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昔日放縱的中輟生也已經成長,看來他依然過著在槍口下討生活的日子,臉上的滄桑更勝以往。

  「靠,阿錯,兄弟十年沒見面,你就頂著著張死人臉來啊!坐,」阿龍熱情招呼著他入座,他是這間酒吧的老闆。「今晚不好好跟你喝一杯,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怎麼,下圍棋下瘋啦!連去日本也沒打聲招呼。」他口氣儘是埋怨。

  張錯勉強扯出一個笑當作回應,當作是默認,默認他的指控。

  「阿錯?」尾隨而來的邵恩新,看著他跟眼前看似道上兄弟的人熱絡的情形,不免有些狐疑跟擔心。

  「你朋友?」阿龍看了他一眼。

  「嗯,邵恩新。」張錯轉而對邵恩新說:「阿龍。」

  「來啊!坐下來一起喝。」阿龍伸手一招,上好的酒就捧上了桌,三人面前的酒杯迅速的盛滿琥珀色的液體。

  張錯端起酒杯,一口仰盡涓滴不剩,讓洶湧灼燙的酒精洗滌他的內心。

  「阿錯,不用喝這麼急,這裡的酒很多,不需要擔心我跟你搶好不好?」阿龍調侃的說,緩住他酗酒的衝動,不忘用眼神詢問著一旁擔憂的邵恩新。

  怎麼十年不見,一見面就是這死樣,還拿酒當水喝,他阿龍都沒這麼離譜過。

  邵恩新搖搖頭,一言難盡的驢樣,結果他一焦躁,也跟著張錯豪飲一杯。

  「靠,你們兩個喝這麼凶,我再不跟進,倒顯得我婆婆媽媽。」阿龍二話不說也飲了一大口。

  他食指動動,招來小弟。

  「龍哥。」理著平頭的小弟恭敬的喊。

  「交代下去,今天酒吧不招待其他人,把客人全打發走,我今天只跟我兄弟喝酒。」阿龍吩咐著。

  「是。」

  「阿龍,開店不做生意,你不如關店。」張錯奪過酒瓶,自己斟了一杯。

  「關店就關店,我從來沒怕過。」他一向灑脫,「有種你把我的酒吧喝倒。」

  捧送上桌的酒多得是,張錯跟阿龍像是槓上了似的,一杯又一杯的喝,看得一旁的邵恩新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最後索性搶過一瓶,把自己先灌醉好了。

  拾翠回來了有什麼不好?一個消失這麼久的人回來,高興都來不及了,阿錯實在犯不著發那麼大的脾氣!唉,誰叫阿錯向來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子,他就不懂他邵恩新挫敗的心。

  曾經他也喜歡拾翠的,可是拾翠的心啊眼的只忠誠的追隨阿錯,跟著他追逐圍棋造詣,跟著他追求那不可得的愛情,說來阿錯比他幸運多了,真不該還對拾翠生氣的。

  她是變了,變了另一張漂亮的臉,可那又怎樣?女人都希望自己更美麗的,女為悅己者容,誰都不想老停留在過去醜陋小麻雀的階段,是女人就會希望自己蛻變成為一隻高貴的鳳凰,但阿錯不懂,因為他已經優秀慣了,根本不懂這種心情。

  邵恩新拚命的喝,反倒比張錯還像個喝悶酒的傢伙。沒多久,他頭重腳輕的往桌面一趴,發出咚的一聲,便沒再爬起來。

  「你這朋友酒量真差,一瓶就倒。」阿龍豪氣的笑著。

  張錯看了他一眼,回過頭,又安靜的喝著酒。

  「靠,阿錯,你啞巴啊?我唱了一大段的獨腳戲,你連吭都不吭一聲。」阿龍抗議。

  「喝酒就喝酒,你吵啥?」他冷冷的說。

  「好,喝酒就喝酒。」

  但每飲一杯,拾翠和麗子的臉就會在他腦海中廝殺一陣,就像圍棋裡的黑白棋般,在他腦中刨割領地爭著勝利。

  曾經,他是那麼期待著拾翠的歸來,期待著她純樸天真的姿態,然而他卻失望了,取而代之的是美艷睿智的麗子驟然出現,為此,讓他歷經一番內心糾葛,而當他決心放棄拾翠的時候,竟然讓他發現原來麗子就是拾翠——

  他想問,她的隱瞞把他受過的掙扎當成什麼?而他在兩人之間陷入的為難又算什麼?

  看著他為她痛苦,她高興了嗎?

  越想越煩悶,他索性抓起酒瓶,把自己灌得一臉的酒。

  「阿錯,上好的威士忌你是這樣玩的?」

  「少囉唆,心疼啊?!」他煩躁的喊。

  「心疼?我有什麼好心疼的?我要也是心疼自己,心疼自己交上你這個朋友,早知道你這麼冷血,當初叫兄弟把你打得鼻青臉腫扔到海裡喂鯊魚就好了,幹麼認識你,還跟你飆車、打撞球,拿命跟你搏感情?結果人要去日本了,竟然招呼也沒打一聲,我真覺得自己很驢。」阿龍憋了一肚子鳥氣。

  張錯看著他,愧疚起來。

  「靠,說這個做什麼,真是驢。」阿龍也跟著拿起酒瓶猛灌。

  酒吧的氣氛冷了,酒的溫度更冷,誰都不想再說話,只是用碰撞的玻璃杯聲響,證明自己還存在。

  許久,張錯醉得迷離,寡言的他開始低訴他的挫折。

  「她回來了。」

  「誰?」阿龍摸不著頭緒的問。

  「拾翠,住在我家的那個小丫頭。我去日本後,她也跟著離開了,三年前我回來,她今年才回來。」

  「拾翠?你說的是那個長得不怎麼樣,又老愛跟在你屁股後打轉的那個傻丫頭啊!」沒想到陳年記憶還能及時找出,阿龍自己都訝異。

  張錯不以為然的看了他一眼,顯然對他那句長得不怎樣,很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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