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小時過去,對手仍無法輕易的取得優勢,最終,北川麗子的傑出表現,讓大家莫不沉迷在這來自櫻花國度的女子的精湛棋藝之中,久久無法自拔。
北川麗子環看四週一回,有些失望張錯沒有出現。這些年,他鮮少出現在公開的圍棋比賽中,神秘又低調的隱身在天豐棋院裡,圍棋界的盛事彷彿都與他不相干,倒是士傑,安靜的坐在前排的位子,專注的觀看著她的比賽。
她朝著席間的張士傑,若有似無的瞥去一眸,帶著誠心的感激一個頷首致意,而他回了她一抹笑,瞭然於胸。
離去的途中,媒體不斷的追逐著她,紛紛以日文追問她,「北川小姐,請問你第一次到台灣來,有沒有最想做的事情?」
「北川小姐,請問你對台灣圍棋名人的感覺是如何?」
「北川小姐……」
麥克風在她面前飛舞,此起彼落的問題像連珠炮似的炸向她,忽爾,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靜靜的停下腳步,隨行的媒體也跟著停下追逐,等待她的發言。
目光如海,她緩緩的以日文說:「我有一個心願,一直想到台灣的天豐棋院參觀,據說,在日本圍棋界的九段選手張錯先生,就是來自天豐棋院。我想到天豐棋院,看看它到底有什麼魔力,可以孕育出不少出色卓越的棋士,」她的神情神聖飄然,「如果可以,我想以晚輩的身份,請求與張錯先生對弈一局。」
「天豐棋院啊!真巧,天豐棋院的張士傑先生今天也出席了這場名人賽。看,他來了,他過來了。」一名媒體記者嚷嚷著。
瞬間,媒體一窩蜂的轉而簇擁著輪椅上的張士傑,「張先生,北川麗子小姐剛剛說她十分想參觀天豐棋院,還想與天豐棋院的張錯先生對弈一局,你要不要代表天豐棋院說幾句話?」
輪椅上的他笑意盈盈,用著斬釘截鐵的口吻說:「歡迎,當然是歡迎。家兄自日本歸國後,終日在棋院裡,難得有如此出色的棋手想與家兄對弈,家兄自然是歡迎,況且天豐棋院能邀請到北川小姐,這何嘗不是天大的榮幸!我今天到此觀賽,就是想邀請北川小姐能到天豐棋院小住,讓我們略盡地王之誼好好招待她。」
現場的每一幕畫面、每一句對話,都快速的透過電視傳遞到天豐棋院,端坐在電視機前的張錯。
他震懾於北川麗子的機敏冷峻的棋法,她手中棋子的走法偏險卻又生機處處,不但悄悄的引敵人落入陷阱,而且嗜血不留情的一舉殲滅,擁有出色棋藝的她,更同時擁有美麗絕倫的容貌,叫人很難忽視。
這世界上,能夠集智慧與美貌於一身的人,畢竟是少數,而北川麗子就是那少數中的一位。
他看著她,她某些神態忽然讓他直覺想起了多年未見的拾翠,然而理智告訴他,非也,拾翠只是一個容貌平庸的單純女孩,斷不可能是眼前風姿綽約、美貌驚人的北川麗子。不是的……
他擱下棋譜,正要起身,方思詠的聲音已經傳來。
「表哥,棋院為什麼大大小小都忙成一團?我想要找個人幫我把新訂的雙人床扛回來,竟然沒人理睬我!」她氣得直跺腳。
「你可以請商家送來,不需要勞師動眾的。」
「表哥,那不一樣,我就是怕商家把我看上的東西掉了包,萬一送來的東西不是我看的那一樣,豈不平白浪費了我的錢。」她就是小心眼,吃虧的事情寧可是別人,也永遠不會輪到自己。
「那就別買了。」張錯背過身去,翩然得像不理俗事的隱居仙者。
電視上還在繼續撥放著圍棋名人賽現場的新聞,方思詠忽然嚷嚷,「天啊!那個北川麗子是誰啊?瞧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是下棋還是陪酒?表哥,都怪你不參加名人賽,我就不相信只要有你出馬,那個北川麗子還有什麼機會那麼囂張?」
「思詠,你說話還是那麼不給人留餘地,你不小了,收斂你的任性吧!北川小姐將於近日到天豐棋院作客,剛剛,士傑已經正式邀請了她。」
「哼,一個小日本鬼子婆,我幹麼讓她?反正我罵她,她也未必聽得懂。」她驕縱如往常,頭一回,逕自離去。
張錯關上電視,闔眸沉思。他又想起了拾翠,十年,整整十年,他與拾翠已經分開了這麼久,他不知道孤單的拾翠能去哪裡?不禁又悵然起她的孤獨。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這裡會是拾翠的家,一個安身立命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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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對人是沒多大注意的,可是打從北川麗子坐上餐桌,張錯忍著心中不小的震撼,逼著自己不要看她,但是,不經意的,他眼角的餘光還是會碰觸到這個一身和服的女人。
這是北川麗子來到天豐棋院的第一頓晚餐,她用三根手指精準的扣住瓷碗,食指勾住,拇指與中指施力勻稱的相抵著,她連吃飯都散發著一種迷人的氣勢。
席間她見到這輩子都牽念不忘的阿錯哥哥,她強壓住內心激動的情緒,客氣有禮的用日文與他寒暄幾句。
知道嗎,人有時候是很容易滿足的,即便只有簡單幾句的客套問候,她的心早就已經沉沉浮浮百來回了。
同桌的還有張士傑、方思詠,而後者的高傲依然如昔,睥睨的神態彷彿她是女皇,要大家對著她鞠躬哈腰。
「士傑,她是你哪裡請來的日本婆,一整個晚上都是唏哩呼嚕的日文,天知道她在鬼扯什麼,跟這種人吃飯很累款。」
「思詠表姊,麗子是來自日本圍棋界的貴客,請你不要怠慢,萬一她有什麼不高興,屋外等候的媒體馬上會將天豐棋院批評得一點立足之地也沒有。」他警告的提醒。
「喝,怕什麼?小日本鬼子又聽不懂中文,即便我現在用一大串的中文罵她婊子、妖婆,她也聽不懂。」方思詠不以為然。
北川麗子在心中竊笑。繼續使著你的任性與驕縱吧!
隨便怎麼罵,有一天,她會選個好時機,嚇嚇這個方思詠不可。
桌邊的張錯依然靜默,壓制著內心的澎湃。她很美,美得叫人屏息。
看著爭執,他裝作啥也不在意,只是安靜低調的吃著飯,她眼中的他,那模樣就跟十多年前,她第一次在天豐棋院吃飯的時候,一點都沒有變。
看著看著,北川麗子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悸動、酸楚。
正當晚餐陷入一種弔詭的安靜,外頭傳來熱絡的聲音。
「阿錯,我老婆今天沒煮飯,我們夫妻來張家搭伙。」邵恩新的聲音從門邊傳來,攫住了北川麗子的注意。
是恩新,他身旁的女子應該就是他口中的老婆吧?沒想到她會這麼快見到他。
「嗄?有客人?」邵恩新也愣了一下,「而且還是大美人。」
「對,所以你這個臭要飯的,可不可以趕快摸摸鼻子走開呢?」方思詠刻薄的說。
美,她哪裡美了,只不過粉塗得厚些,天知道卸妝後的臉能不能見?她不以為然的哼著不悅。
「你這老要飯的都還在,我這臭要飯的幹麼不能吃?」他回堵了她一句。
「北川麗子,從日本來參加圍棋名人賽的女棋士。」張士傑為他介紹。
「喔,那我得來做做國民外交。」邵恩新莞爾的牽著老婆起身,用生澀的日文說了歡迎的話。
見識到他的率直,北川麗子不禁掩嘴低笑了起來。她銀鈴似的笑聲,讓張錯不自覺的抬起眼看了她一會,然後在陷入迷惘之前,匆匆調離了視線。
「做作——」方思詠不屑的說。
「有人即便是矯情做作,都顯得美麗而不可方物,偏偏有些人就是連做作都不會,叫人除了討厭還是討厭。」邵恩新挑釁的迎上她氣惱的臉。
「恩新,別這樣,有客人在。」他的妻子拉拉他的衣袖,要他收斂。
「大哥,我的日文不夠流暢,麻煩你跟麗子小姐介紹一下恩新吧!」
張錯瞥過一眼,不甚熱絡,甚至是埋怨弟弟的多事,這才對著北川麗子困惑的眼,解釋著邵恩新的出現,介紹完然後又靜謐得讓人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他的內斂寡言,似乎不因為時空的轉移、改變而有什麼變化。似是察覺北川麗子過於專注的凝視,他的目光瞟了過去,帶著疑問。
也許是玩心一起,她竟想要逗弄嚴謹的他。
反正現在她是北川麗子,於情於理都是客人,諒他再怎麼不悅,也不至於攆她出去。
「我發現張錯先生的臉,有一種翩然的俊美,相較於其他棋士的質樸平凡,張錯先生的俊美模樣更叫人怦然心動,在你結婚之前,我有機會嗎?」她美麗目光直直望進他的瞳孔,出其不意的流露出一種風情,那是挑逗甚或是挑釁,他該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