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是海浪的義妹。
流風宮裡,風勁聽罷了宮女春華的密報,陷入深思。
她不是雲霓,是父親認來的義女,海浪的義妹--海珊瑚。看來他之前的懷疑果然沒錯。
風勁收攏眉宇,拿茶碗蓋拂去茶面幾根茶梗,跟著淺啜一口,又思量了半晌,才重新望向春華。
「妳確定我父親派她進宮裡頂替雲霓,是為了監視我?」
「是。」春華頷旨,「我聽海浪是這麼說的。」
看來父親果然不太信任他啊。風勁譏誚地想。
「我知道了。難為妳了,春華,要不是妳替我盯著公主的行動,我到如今還被蒙在鼓裡。」
「能為攝政王效勞,是春華的榮幸。」春華低眉斂眸,畢恭畢敬地打官腔。
真的只是單純想為他效勞嗎?
風勁微微一笑,「不過我很好奇,妳為何會主動告知我此事?」
「嗄?」春華訝異揚眸。
他擱下茶碗,好整以暇地說道:「妳一向喜歡海浪,照理說不該出賣他。」
舂華一震,面色頓時蒼白,顯是沒料到他竟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她囁嚅片刻,終於一咬牙,豁出去了。「我討厭他。」
「哦?」風勁揚眉,興味十是地注視她嗔怒的容顏,「因為他喜歡上了他的義妹嗎?」
舂華又是一震,身子輕顫,咬唇不語。
見她如此反應,風勁便知自己猜中了,搖頭暗歎,輕聲吟道:「情深咎由取,恨己不怨君。」
春華默然,許久,才啞著嗓音道:「攝政王的意思是,我不該怪他?」
「情愛這事很難說的,妳鍾情於他,他未必喜歡妳。」他淡道。
她不服氣,尖聲喊道:「可是我喜歡他好多年了!」
「那又如何?」俊眉斜挑,「妳既鍾情於他,就真心待他,又何必強求他還妳真心?」
春華惘然,怔問道:「您這是在開導我嗎?還是在替海浪找借口?」
「我何必開導誰,又替誰找借口?你們之間愛恨糾葛,與我何干?」他冷冷一笑,眼底掠過一絲黯芒,像似自嘲。「下去吧!繼續替我好好盯著那位假公主,千萬別讓她知曉我已經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了。」
「是。」
春華退下後,有好片刻,風勁只是沉思地望著茶碗裡輕飄飄浮起的茶梗,他想起口前費了一番工夫,終於找著那位替先後接生的醫女,經過他一番威脅利誘後,那醫女終於吐露了埋藏多年的秘密。
原來當年王后生下的,的確是一對雙胞胎,只是其中一位教先王給送入民間,交給別人扶養了。
這就是海珊瑚的身世吧?她雖然不是雲霓,卻也的確是千櫻的王女,只是從小就流落民間,無福享受身為公主的尊榮嬌寵,想來也受了不少苦。
所以,她的微笑才總是藏著幾許滄桑;所以,偶爾她看著他的時候,眼神會那般迷離;所以,只要他稍稍對她表示一些關懷,她便感動得如獲至寶。
他從不覺得自己待人好,也從不曾有人說他體貼,唯有她--
那宛如水晶剪成的瞳神,彷彿總能映透他內心最深處,看得他狼狽不堪。
她令他心動,更心痛。
風勁陡地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收束神志。他不能再想了,比起耽溺於對珊瑚的異樣情愫,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他必須尋回雲霓。
珊瑚既能假扮雲霓入宮,就表示雲霓確實遭遇了不測。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能任由她流落在外。
她畢竟……也是他的表妹啊!
風勁站起身,傅喚兩名年輕武士。
這兩各武士是他最近從民間特別挑選來的,身家清白,對他又極其忠心,雖然武功比起海浪尚差一大截,但至少不必擔憂他們是否為父親在他身邊埋下的暗樁。
他摒退一干閒雜人等,低聲交代兩人一個秘密任務。
第九章
昨日今朝又明天,流年暗換川不返。
光陰飛逝,當刺骨的冷風吹得人最心寒的時候,也正表示溫柔的春陽即將暖融這世間。
海珊瑚揚起頭,望向窗外一株挺立的櫻花樹,樹悄的殘雪已開始抖落,露出細細的櫻花苞。
舂神來了,她的翩臨,恐怕會牽動千櫻的命運。
這些日子,發生了許多事,花信終於平安帶回了解藥,雖然大病了一場,卻得到了與紫蝶在病榻上相互撫慰的機會,感情日深。
火影與水月也成親了,婚典後不久,火影便讓風勁提拔為邊衛軍校尉,派往臨東邊城,水月自然也隨同夫君一同前往。
因為擔心這是風勁的調虎離山之計,花信還特別來警告她,要她注意風勁最近的動靜。
連他也要她監視風勁。一念及此,海珊瑚澀澀苦笑。若風勁果真舉兵叛變,遂了義父的意也就罷了?問題是,他似乎對這王位並無太大野心。
他不像要奪王座,反倒像要為雲霓守護王座。
義父說過,若是風勁不想要這王位,他會親自除掉這兒子,拱她登基為王。
不想報復妳父親,讓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穩,最好的法子就是將他最愛的國家拱手送人,否則就是妳親手毀掉。」
義父曾經如是告訴她,而她也萬分同意。
可現下,她忽然不確定了,毀了風勁最愛的千櫻,他肯定會恨她到底吧,而她,不想令他討厭。
只有她登基為王,使國家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她對他而言才有存在的憤值,才能得他看重。
要報復父親,還是討好風勁?她的心,搖擺不定。
她究竟該怎麼做?她該告訴義父,風勁的確有些異常嗎……
「妳發什麼呆?」一道略微嚴沉的聲嗓陡然在她身畔揚起。
「啊。」她駭了一跳,下意識逸出一聲驚呼。
這聲驚呼,惹來了議事廳內眾人的好奇,無數道目光朝坐在角落的海珊瑚看來。
她頓時尷尬不已。她在做什麼?竟在旁聽大臣們議政的時候走了神,甚而不端莊地喊出聲來!如此失態,風勁會怎麼想?
她刷白了臉,抬起頭,倉皇地望向站在她身側的風勁。
他也正瞧著她,俊唇斜勾,深眸微閃,嘴上卻若無其事地對群臣說道:「想來公主對你們方纔的討論有些意見。」
她有意見?海珊瑚驚愕。她根本連他們現下在商議些什麼都不知曉啊!
「公主有何想法,請儘管提出來。」群臣之首的丞相金譽恭敬地說道。
嗄?她有何意見?她、她、她……
風勁凝定她的雙眸更亮了,甚至微微瞇起,略顯促狹之意。
他在作弄她?海珊瑚驀地恍然。他明明曉得她在發愣,沒聽見大臣們說些什麼,卻故意袖手旁觀,等著看她出糗。
他好壞啊!海珊瑚暗歎,心窩卻竄過一股子甜蜜,眸光流轉,議事廳內,眾臣都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等候她指教,就連風勁也正等著看她如何矇混過關。
「我……呃,」她端出一本正經的表情,「這件事著實複雜,我想再仔細聽聽眾卿們的意見。」
「說得是,這件事對公主而言,確實挺複雜。」金譽頷首同意。
「不論哪個選擇都各有利弊,一時之間,確實不易做出決定。」另一名大臣接口。
「看來咱們還得仔細合計合計。」
「咱們再怎麼打算也沒用啊,最重要的還是看公主自個兒怎麼想。」
究竟什麼事啊?海珊瑚愈聽愈迷糊。怎麼這些人來來去去就說不到關鍵字眼呢?
「你這不是廢話嗎?公主就是想聽聽我們的意見啊。」
「照我說呢,反正這兩邊的使節明天就會到了,先瞧瞧他們各自怎麼表現再做決定吧。」
「你的意思是要看對方提出的條件?」
「這豈不是將公主當成買賣的貨品嗎?怎能如此草率地做決定?」
買賣的物品?她?海珊瑚略一思索,驀然懂了。他們在討論的,該是她的婚事吧。
「凡事都有利益考量,這件事要當成一樁買賣,也未嘗不可。」她慢條斯理道,「只不過既然貨品是我,自然得賣上天價才合算了,你說是吧?攝政王。」清亮的眼眸望向風勁,淺淺彎抿的唇噙著一絲俏皮。
風勁先是訝異地揚眉,繼而朗聲笑了。
「公主說得有理,咱們就以靜制動,等著兩國使節來同我們談條件吧。今天暫且就到此為止。」
「是。」既然攝政王下了結論,大臣們也不再多言,群起告退。
待廳內無其他人後,海珊瑚才站起身,仰望風勁,「他們方才是在商議我的婚事吧?風表哥。」
「不錯。」風勁讚許地注視她,「妳很聰明。」
「你方才本來有意看我出糗,對嗎?」
風勁不置可否,俊眉斜挑。
「你好壞,明知我根本沒聽見他們說什麼,還故意欺負我。」她嬌聲埋怨。
「誰讓妳魂不守舍呢。」他笑著伸手捏了捏她鼻尖,「大臣們在討論妳的婚姻大事呢,妳竟然好意思走神?」
「對不起嘛。」
「老實招來,妳方才究竟在想什壓?」
她心一突,「我沒想什麼,我只是想……春天快來了,櫻花不知什麼時候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