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你怎麼來了?」一貫冷肅的容顏,霎時嬌柔,「好久沒見到你了,你近來可好?」
「很好。」海浪應道。
「你這陣子上哪兒去了?是主君派你去辦事嗎?」
「我回了風城一趟。」
「真的嗎?那兒一切可好?我爹娘可好?」
「他們很好。」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春華盈盈淺笑。
自從她十四歲那年入宮以來,已有多年未曾見著雙親,對遠在風城的家鄉思念得緊,直到前兩年,海浪讓風城城主派來協助主君,她見著昔日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思鄉病才逐漸痊癒。只是思鄉病好了,另一種女兒家的相思症卻又暗暗扎根……
她暗暗歎息,注意力再次回到眼前這偉岸男子身上,瞧著他似乎有些沉黯的臉色,眸底掠過不忍,「你看來挺倦呢,是不是來回奔波把你累壞了?」
海浪不語,濃眉擰著。
「怎麼啦?海浪。」春華開始覺得不對勁。
「我想請妳幫個忙,春華。」海浪忽道。
「什麼忙?你儘管說,我一定幫。」春華爽快地答應,能為自己的心上人做事呢,何樂不為?
「我想--」海浪頓了頓,深眸一轉,遠遠望向正在亭子邊堆雪人的公主,見她忽然甩了甩髮,笑開了,他臉上肌肉一抽,牽過一絲渴望。
「能不能讓我扮成侍衛?」他轉向春華問道。
「扮侍衛?」春華愕然,「做什麼?」
「我想跟公主獨處。」
「跟公主獨處?」春華更驚訝了,「為什麼?」
「有件事,我非親自確認不可。」海浪沉聲道,「希望妳幫我。」
「幫你可以,可你也得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啊。」春華蹙起眉頭,「你不會想對公主做什麼事吧?你小心點,主君說過不能動她一根寒毛的。」她低聲警告。
「我知道。我並非想對她不利,只是--」海浪一頓,眼底掠過掙扎。
「只是什麼?」春華更加狐疑,「你說明白啊!海浪,你究竟想做什麼?」
「茲事體大,我不能先告訴妳。」他拒絕說明。
舂華失望地瞅著他,「我自問真心待你,你卻仍是不能完全信任我嗎?也罷。」她自嘲地一牽唇,「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吧,我會替你掩護。」
「……抱歉。」海浪垂眸。
望著他內斂的神色,春華也只能在心底暗歎。這木頭人呵,就不能說兩句話哄哄她嗎?即使只是一個微笑,她也會欣喜若狂,無怨無悔的。
就不能……哄哄她嗎?她哀怨地瞟他一眼,婷婷轉身,替他張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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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堆罷了雪人,海珊瑚正得意地欣賞自己的作品時,忽地感覺到身後兩道焦灼的視線,她旋過身,迎向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膚色黝黑,臉上沾染幾點塵泥,似乎有意藏去自己真實面目。
她戒慎地後退幾步,妙目一轉,發現幾個貼身宮女都不見了,心下一凜。
「其他人呢?怎麼都不見了?」
「公主請別擔心,我不會傷害妳。」彷彿看出她的驚慌,男子安撫她,「我只是……想送妳一份禮物,」
「送我禮物?」
「嗯。」他探手入懷,摸出一方繡袋,打開袋子,取出一根顏色鮮艷、頂端綴著紅色珠子的髮釵。
秀眉一揚,「這就是你要送我的禮物?」
「是。」
見他並無惡意,海珊瑚大著膽子接過髮釵,手裡一掂,便試出這髮釵閒的不是尋常材質,頂端的珠子也非一般寶石。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珊瑚。」他低聲應道。
她身子一僵,「珊瑚?」
「是的。」他直直瞧著她,「這根髮簪,是拿南海最珍貴的珊瑚打造的,上頭的珠子,是極為少見的血紅珊瑚。」
「這是……珊瑚打造的髮釵?」海珊瑚顫著唇,愣愣望著白嫩掌心上那一橫血色珠釵,這是海底的珊瑚打造的,是海珊瑚,那艷紅的血色,刺痛了她的眼。
這陌生男子送給她一根珊瑚髮簪,他意圖究竟為何?想暗示些什麼?
「你好……好大的膽子!」她揚起眸,近乎憤恨地斥責他,「你以為自己是誰?區區一名侍衛竟敢如此僭越?誰許你這麼做的?憑你也想藉著送禮與我接近嗎?」
「公主為何如此激動?」他皺眉,「莫不是這髮簪讓妳聯想起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想!」她怒駁,「這東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拿去啊!」
他不肯拿,動也不動。她氣上心頭,忽地甩臂一擲,髮簪在空中劃過圓弧,落了地。茫茫白雪映著血色珊瑚,更顯蒼涼。
一時間,兩人只是心驚地看著,都是難以言語。終於,他彎下腰,拾起了髮簪,拿衣袖珍而重之地擦過後,大掌又握起一堆雪,拭去臉上的塵泥。
他站起身,直視海珊瑚。「妳果然是珊瑚。」他沙啞地、傷感地說道。
他喚她珊瑚!他為何如此喚她?
海珊瑚震懾地後退,震懾地瞪視著眼前彷彿與她相識許久的男子。
「為何不肯認我?珊瑚,難道妳不信任我這個兄長嗎?」
兄長?他說他是她兄長?海浪,海珊瑚--莫非他與她真是兄妹?
「我這次回去見不著妳,才曉得妳已經入宮頂替了公主。」海浪走近她,急切地問道:「為何不肯認我?珊瑚,為何來到這宮裡,卻不通知我一聲?義父也覺得奇怪,為何妳這麼久了也不與他聯絡?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不是……」海珊瑚拚命搖頭,腦海一片空白,「我是公主,我是公主--」
「妳不是公主,妳是我的義妹,是海珊瑚。」海浪堅定地說道,「妳忘了嗎?我在被義父派來王宮以前,幾乎天天都會去看妳的,我還送了妳許多珊瑚打造的小玩意兒,妳不記得了嗎?我對妳--」
「別說了!你別說了!」她尖叫地止住他,臉色蒼白,神情慌亂,「我不識得你,也不是你說的那個人,你認錯人了!」
「珊瑚!」他擰緊眉,往她更走近一步。
「你……別過來!」她近乎絕望地喊。
別靠近她,別逼她!她是公主,是眾人疼著捧著的公主,是風表哥最關心、最看重的人,才不是他的什麼義妹!
「你走開!我不認識你!」她不認識他,不認識這個名叫海浪的男子。若他真是她的義兄,她應當會記得他,可她什麼也不記得,全忘了!「我要表哥,我要……去找風表哥。」
是的,她要去找風勁,那個待她嚴厲,卻也疼她寵她的男人。他的眼神,令她心慌;他的微笑,讓她臉紅,她想見他,全天下所有的人,她只想見到他一個。
她想見他啊!海珊瑚猛然推開海浪,提起蓮足,倉皇地在雪地上奔跑,穿過紅色涼亭,越過枯萎的花圃,她心跳欲狂地跑著,絲毫沒注意到角落裡藏著個宮女,神情陰沉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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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遭到侍衛們善意勸阻,海珊珊仍是不顧一切躍上坐騎,直奔御書房。
她知道風勁一定在那兒,每日跟大臣們議完政事後,他總是會留在御書房,仔細地批閱每一本奏折,即使公事辦完了,他也愛在裡頭悠閒地品茶讀書。
他一定在那兒,而她迫切地想見到他。
在偏殿前下馬後,她先站在雪地上,鎮定自己過於紛亂的情緒。她必須冷靜一點,不能讓風勁看出她的異樣,她要裝作很開心……她該用什麼借口找他呢?對了,昨夜祭典完後,他與她並騎回宮的路上,曾約好了兩人改天來賽馬……
就是這個,她是來找他實踐諾言的。海珊瑚伸手攏了攏教風吹亂的秀髮,粉唇一牽,勾起明璨笑弧,她穿過迴廊,等不及通報,直接闖進了御書房。
「風表哥,風--」她倏地止聲。
書房裡,除了風勁之外,還有另一位她沒料到的不速之客--水月。他們兩個站得好近好近,近得好似週遭都繚繞著一股曖昧氛圍。
見到她來了,兩人才稍微拉開了距離,同時望向她。
海珊瑚心窩一揪,「你們在做什麼?」話一出口,她便想咬住自己的唇。她怎能用這般質問似的口氣問話?簡直像個掩不住醋意的妒婦!
風勁彷彿也看出她的懊惱,劍眉一挑,微笑著走向她:
「沒什麼,我只是跟水月聊聊而已,」他展臂攫住她的肩,像兄長般慈藹地俯望她,「怎麼?今天好像興致不錯,居然主動來找我?」
她深吸一口氣,收拾心裡莫名翻倒的醋瓶,妹妹似的展顏一笑,「你不是說要跟我比賽飆馬嗎?我很期待呢。」
「妳真要比?以前妳每回比都輸的。」
「這次不會了。」她揚起下頷,明眸眨呀眨的,像撒嬌,又似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