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做到這等田地,還有什麼值得留戀?
「我努力過,你始終不看我,我愛你很多,你卻不願意愛我,你落實你說過的每句話,你說對待我,你只能像對妹妹那麼多,你捨不得多給我一些,你從不肯將就我,如果不是我太確定,我幾乎要以為你另有愛情。」
他不答話,愛她,他無能為力,他從不做自己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
何況,她的愛讓人窒息,他或許沒碰觸過愛情,卻也瞭解,愛情不是她表現出來的東西。
「你想要這個孩子嗎?」她把話題扯回實際。
「這句話妳該去問孩子的親生父親。」他比她更實際。
「爸媽一直希望有個小孫子,如果……」她不想結束這個婚姻,她愛他、要他,始終如一。
「我是個商人,妳怎認為我會由著別人打如意算盤,而不阻止?」冷冷望過,他的輕鄙在眼底。
「你對我完全沒有情分了嗎?」她不死心。
「有,所以我不說話,我給妳時間,自己處理好這件事情。」
若是由他來處理,他會更快更有效率,但基於「情分義理」,他讓她自己找台階下。
溝通時間結束,他轉身,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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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然靠在牆邊,檢查報告自程黎手中滑下。
怎麼會?怎麼會啊?那是她的寶貝、她的命,怎可以……老天爺怎可以奪去她最後希望?
握住口袋中項鏈,她寧願不要勇氣,寧願永遠別面對這樣的問題,可是,老天是一刻都不願意放過她的,對不對?
這裡是程黎工作的地方,她在醫院上班很多年了,頗受同事病人好評,她本想勤奮工作,好好把兒子帶大,直到退休,沒想到,一帆風順的人生因一紙報告,激出波濤洶湧。
她到底做了多少壞事?為何總在她望見坦途時,出現大裂谷,讓她橫渡不過去,返不了頭?
半掩面,淚水在指縫間流洩。天吶!天吶!
腳步踉蹌,每個踩地,都是空虛。
肩膀垮台,她的心臟被搗欄,小琛的笑容椎刺著她的神經。不要!她不要死亡分離,若上蒼執意要他們緣滅,就連她一併帶走吧!
淚怎麼擦都擦不乾淨,磨心呵!她磨不出一張明鏡,磨不出澄澈透明,雜亂的思緒、混濁的感情,讓她嚴重無力。
程黎迎面撞上晁寧,他接住她,一隻斷翅畫眉。
先是半秒鐘的怔愣,然後是不可言喻的欣喜若狂。
是她!看見她的臉,心湖翻滾,他想她,日日夜夜、無緣無由
「是妳,為什麼每次見面,妳都在哭泣?」
他猜,她有一顆易感的心。
他的欣喜若狂映上她的揪心焦惶,沒想過再相遇,沒想過他會再次出現於她的生命。
直覺地,程黎想逃,但他大大的手掌心,制住她欲離身影。
是他要遺忘她,是他對他們的愛情悔不當初,他怎能用無辜眼瞳望她,彷彿他從未對不起她。
拍開他的手,程黎轉身快走,不過幾步,晁寧追上她的腳步,拉住她的手臂,迫她回頭看自己。
「為什麼躲開我?妳忘記我了?記不記得我婚禮當天,妳拉住我的手,卻不發一語?」
怎不記得,那是她畢生中最大的難堪,她一廂情願找上門,沒找到愛情,卻找到他的幸福婚禮。那天,她灰心失意,強烈懷疑自己,她一再告誡自己,妳這種女人,不配獲得愛情。
多年了,再不碰觸愛情,她常用簡單一句「我是個啞巴」,打發想追求她的男性,直接認定,一個人生活,其實也可以。
別開頭,程黎不回答他任何問題,再度轉身逃開。
他不懂她的態度表情,直覺追上她,直覺自背後圈住她的身影,自覺地直覺,他再不放手她的身影。
「妳是護士?妳在這裡工作嗎?太好了,我找了妳好多年。」
找了她好多年,做什麼呢?拿筆錢補償她?不用了,她的愛情不需金錢來估價,她的回憶不容人污蔑它。
偷偷拭掉淚水,她不想他知道,他始終有能力影響她的情緒。她努力扒開橫在腰間的大手。
他打死不放,她惱了,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下去,
痛是絕對的,她咬得很凶,可他鐵心不放,不管她的牙關下了多少力道。
他堅持、她固執,時間分秒過去,他維持他的姿勢,她不放開口裡的怨懟。
終於,她鬆開口,他的手仍牢牢圈鎖。
怵目驚心的齒痕逼出她的淚水,何苦啊?!他何苦欺她那麼過分?!不知道忘記他是多麼困難的任務嗎?不知道一個人生活有多麼空虛嗎?不知道把他從心中挖去,需要多大的勇氣嗎?
她的淚水滴在他手臂上,熱熱的,燙著了他。他縮手,下一刻,他將她扳過身,勾起她的下巴。「為什麼這麼憤怒?我對妳做過很可惡的事情?」
可惡?他對自己的負心未免太輕描淡寫。這回,她咬的是自己的下唇,深深的,她傷他也不放過自己。
晁寧壓開她的下巴,食指在她唇間輕撫,心疼陣陣。
「別咬,很痛的,如果我的出現真帶給妳莫大痛苦,那麼,請告訴我,為什麼出現在婚禮現場?只要給我答案,我保證馬上走開。」
為什麼出現?他的問題過分到極點,忿忿地,她從口袋拿出便條紙,挑釁寫下:「那是你給我的地址和電話,我誤以為你隨時歡迎我。」
「妳不能說話?是了,這解釋婚禮當天,為什麼妳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我,卻連一句話都不肯說。」
他恍然大悟的表情讓程黎疑惑,是哪裡搭錯線?他居然不曉得她不會說話?他是……迷糊了,程黎企圖從他的眼底得到答案。
「剛剛妳說我給妳地址電話,所以,在婚禮之前,我們是認識的對不對?」
「我們不該認識嗎?」她苦笑問。
「抱歉,我應該先告訴妳,在婚禮之前我出過車禍,醒來後,發現自己有段記憶憑空消失,我的家人說,那年當中我和現在一樣努力工作,我籌備婚禮,擴大事業版圖,並沒有任何特殊狀況。
但我知道,一定有某些事情發生,只是我記不起來。否則沒有道理,在那年當中,我的萬用手冊沒記錄下任何重要事情……對不起,妳還好嗎?」
天裂開大縫,她摔進地心,爬不出光明!
他的陳述讓程黎碎心,車禍、失憶,他真的是忘記她,不是故意違背他們的誓約諾言,不是隨手拋棄他們的愛情與曾經,他真的無能為力,她卻曲解他的心,沒向他細追分明。
差了、錯了,她的不信任造就多少難以挽回的錯誤?!袖喬呵……妳怎能說謊?怎能這樣待我?我們曾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啊!妳怎能讓我誤會他對愛情後悔?我是那麼愛他,永遠都不想錯過的呀!
人性怎是這樣卑劣的東西?為掠奪可以不擇手段……
晁寧發現她不對,是從她抖動的雙肩開始,伸食指勾起她的頭,腮邊淚痕未乾,細細審視她的表情五官,他想吻她,純屬衝動。
「為什麼淚流滿面?我的過去讓妳很傷心?」他輕問。
程黎猛搖頭。
他的過去讓她快樂甜蜜,她傷心的是命運,是陰錯陽差的注定,怎麼命運獨獨對她差勁,怎麼她的人生淨是坎坷?
「如果是我的錯,我說對不起,好不?」
晁寧低頭,軟言哄她,突兀而不自然的舉動由冷酷的他做出,連晁寧自己都訝異,偏偏他感覺舒服,彷彿安慰她這件事,他做過千百次,早已順手順心。
他的錯?
不!壞就壞在他沒錨,失憶不是他所欲,遺忘不是他樂意,可是,他們的愛情,怎經得起遺忘和失憶?
怎麼辦、怎麼辦?一次次被撕裂的心怎經得起千萬針線縫補?熬不下去了,不管是他或是小琛,都讓她心痛至極。
「別哭了,妳這樣讓我好想吻妳。」手指企她頰邊摩蹭,細膩滑順的觸感,教人陶醉……一百個情不自禁,一萬個情不自禁,每個情不自禁都讓他心醉。
晁寧有沒有附和衝動?有的,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道上,他放任自己,封住她的知覺。
這個吻不算熱烈,只是輕微相觸,但是悸動、狂烈心跳,所有該有的情潮全湧上來。
他喘息,他不顧程黎反對,把她抱進懷裡,熟悉的契合感、熟悉的溫馨,他在陌生女人身上尋到他一直追尋的真情,彷彿在茫茫天地問,找到遺失已久的心。
殘餘理智升起,程黎深吸氣又吸氣,強迫自己將他推離,往後退幾步,背抵住牆邊,對她的愛情行使抵抗權。
這是不對的,再怎樣委屈、再怎樣痛心,他們終是錯過了呀!他有家庭、有婚姻,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她怎能切入破壞?!何況袖喬是她的好朋友。
好朋友?!多諷刺的字眼,但,她能怪袖喬為婚姻自私嗎?不能,易地而處,她怎敢確定自己不會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