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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惜之

  「晁寧哥哥向我保證,他會徹底把妳忘記,徹底忘記在蒙馬特的那段荒唐過去,好對得起我們的婚姻。我知道對妳不起,妳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該讓妳受那麼大委屈,我好恨,為什麼晁寧哥哥的遊戲對像小是別人卻是妳,小黎,我真的好抱歉。」

  這些話算不算凌遲?一句句、一刀刀全劃上她的神經。晁寧的「對不起」和「保證徹底忘記」,讓袖喬解釋了他的陌生眼神、他的漠然和懷疑。

  原來呵……她不過是他的「遊戲對像」,他們之間的愛情是場「荒唐過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妳,小黎,我們曾經那麼要好,我應該替妳出頭,可是,我真的很糟糕,面對愛情,我不再是勇敢的袖喬。」

  寒冷一陣陣從腳底泛過,是苦是痛或酸澀,已無從分辨,一個月來的等待與期盼化為泡影?在法國時的甜蜜,居然是他不願想起的過去?!

  認真想想,程黎,妳給我認真想想。

  他是對的呀!誰會認真對個啞女傾心?他是正確的,對個不能言語的女子負心,至少她不會昭告天下他的風流不堪,他的世界仍然維持安寧。

  只是呵……他何苦給她一個戒指,鎖住她的心、煉住她的愛情?何苦對她細細叮嚀,要她別忘記他的心?

  想忘記的是他呀!想放手過往的人是他呀!他怎能把她放在這裡,不上不下,甚至無知地幻想未來、幻想她的努力,能為自己換得家庭與未來?

  「他說,他要遺忘我?」小黎在紙上寫下娟秀字跡,再次確認他的心意。

  「我很抱歉。」袖喬說。

  「他很後悔嗎?」她又問。

  如果他後悔,那麼她是不是該找他說聲對不起,對不起她的出現與存在,書他背叛婚姻;抱歉她自以為是的甜蜜,架構在他的罪惡感之上?

  「是的。」她斬釘截鐵。

  十字樁從心口正中央刺入,她是垂死的吸血鬼,痛不是以形容她的苦,她的世界被徹底毀滅。咬住手臂,無法狂叫的痛楚發洩在手臂上,沒人能救她,再也再也沒人了呀!

  她嘗到了腥鹹味,她看到鮮紅血滴,可是,她居然感覺不到痛……好扯,是不?

  「小黎,妳別這樣,放手晁寧哥哥吧!他不值得妳愛他,妳這麼善良、這麼美好,總有一天妳會碰到一個真心愛妳的男人。」袖喬激動地拉住她的手。

  程黎沒辦法思考,亂烘烘的腦筋在鬧革命,心是痛的,知覺吋吋麻痺,緩緩起身,她要尋個安全空間,哀悼虛偽愛情。

  「妳……要走了?」袖喬問得小心翼翼。

  程黎點頭,她是認命的女人,她不擅長糾纏不清,無暇拭去齒間沁紅,無心擦去臂間渲染的血腥,她認命,她認命。

  「妳永遠不再見晁寧哥哥了,對不?」袖喬追問。

  程黎沒作答,不說再見,眼前,認命是她最該做的事情,一步步,程黎走出袖喬視線,走出她和晁寧的生命。

  門扣上,袖喬松門氣,晁寧哥哥足她一個人的,即使違背良知,她都不准任何人侵害她的婚姻。

  從提包翻出小黎和晁寧在法國拍的照片,那是她在晁寧皮夾裡找到的東西,背面「摯愛,程黎」四個字重重打擊她的心,淚滾下,不准!他的愛情只能專屬於她。

  「小黎,對不起。」將照片撕得粉碎,不能怪她自私,女人的愛情本是自私。

  門開敔,是她的母親和婆婆。

  「袖喬,怎麼了?」養母看見她的淚水輕問。

  「妳在擔心晁寧的身體狀況嗎?別煩惱,醫生說這場車禍,除了那段離家出走的記憶之外,晁寧沒有任何損失。」婆婆接話。

  「萬一想起呢?晁寧哥哥會知道我謊報公公生病,騙他回來的事。」袖喬憂心忡忡。

  「就算想起來,又有什麼關係?你們已經結婚啦!說不定到時連孩子都有了。」婆婆說得樂觀。

  「晁寧是個負責任的好男人,他娶了妳,自然會對妳負責到底,妳該想想如何抓住他的心。」養母說。

  抓住他的心?袖喬偏頭認真細想,是的,這是她未來最重要的課題。

  第五章

  這是程黎第二次存夠錢到法國。

  第一次是七年前,她認識一個男人,愛上他,可惜情深緣淺。

  七年後,她帶來另一個男生,這回情深緣深,他們的生命與幸福緊緊相系。

  這個小男生叫作小琛,程琛,她的寶貝兒子。

  她愛他整整六年,未曾改變。為了和媽媽溝通,小琛三歲會認字,為了媽媽的辛苦,他五歲會分擔家事,他愛媽媽和媽媽愛他一樣多。

  今年夏天,媽媽拿出存折告訴他,他們有足夠的金錢飛到法國,她要帶他去看看初遇爸爸的地方。

  於是,他們來了。

  她帶小琛去看白教堂,去爸爸畫圖的舊地方,還去看爸爸打工的灑吧,和他們曾經住過的老公寓。

  房東太太已經老得走不動,可是還記得程黎,她用法文問她,晁寧是不是已經成為畫壇之星?

  程黎苦笑,轉過話題,告訴她,兒子才是明日的畫壇之星。

  老太太請女兒替她找來晁寧送她的畫作,重複告訴小琛,他的父親多麼有才華。

  程黎一句一句替老人小孩做翻譯,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有歡樂、有笑語、有回憶、有程黎不願放手的過去。

  臨行,小琛用一個親吻換走老奶奶的三幅畫,程黎送她一瓶珍珠粉,說那是仙丹,東方女人的養顏美容聖品。

  她抱住程黎,不捨得她離去,程黎回抱她,知道人的緣分總是捉摸不定,她和房東奶奶的緣分不深,卻是美好的善緣,她結下了,心滿意足。

  十天假期,他們玩遍當年程黎和晁寧走過的地方。

  小琛在他們曾打過球的籃下和一群法國小孩玩球。遠遠坐著,程黎想起那天的月色、想起他握住自己的大手,也想起她的初吻,美好得值得她一再回味。

  他們在晁寧擺攤地點附近遇到一個東方女生,小琛學起爸爸,主動要求替阿姨作畫,程黎沒有阻止他,反而驕傲地看著兒子的一舉一動,那是遺傳、是家學淵源,她將支持他的興趣,不管小琛有沒有在畫壇闖出天空,兒子都是她心目中的畢卡索。

  程黎和漂亮阿姨坐在一起,小琛坐在她們對面,拿起畫筆,有模有樣地替她畫起肖像。

  女孩說她叫作深深,叔叔和媽媽期待將來有個男孩深深地、深深地愛她,可惜,她愛的男人非但沒有深深、深深地愛她,反而深深、深深地恨她。

  淚在眼眶間打轉,帶著些微哽咽,女孩問:「我可以用一個故事和妳換一個故事嗎?」

  程黎拒絕不了她的誠摯,點點頭,同意交換。

  得到宣洩出口般,深深開始敘述,她的愛情從一個小女孩的瘋狂崇拜開始,然後,偶像出現,短短兩星期,她為他獻上愛情,可惜,偶像對她的心不感興趣,執意將她遠遠推離。

  眼前的她身處困境,認真算算只剩下七個月生命,她想安排好孩子的未來,可是天不從人願,處處碰壁,她直覺走不下去了,怎麼辦?她問過自己幾千次,卻遍尋不著答案:

  深深停止陳述,抬眼看程黎,深深發現自己的淚水染上對方眼睛。

  「妳也有個辛苦的愛情故事嗎?」深深問。

  她在腦中整理思緒,幾分鐘後,在紙上寫出第一行字--我和他認識,在這裡,他是個不出名卻很有才氣的畫家……

  她以為有了孩子,他的家人願意熱情接待,她以為他們的愛情即將在眼前展開,她以為、以為愛情會繼續,哪裡曉得,他遺忘她,深深徹底。

  兩個小時過去,她們交心,深深拿出亮君給她的項鏈,交到她手心。

  「曾經,有個女生和我交換愛情故事,她把項鏈給我,說等我找到比我更需要勇氣的人時,把項鏈送出去,現在,我把它交給妳。」

  程黎在深深眼中看到誠懇,不多話,收下項鏈。是的,勇氣,她最需要的東西。

  和深深分手道別後,她帶小琛回到旅館。

  才進旅館,小琛就摔了一大跤,膝蓋磨出點點鮮紅。

  「痛嗎?」她不捨地比手勢問他,最近他老摔跤,摔得兩隻腳坑坑疤疤,舊痕末愈,新傷又來,看在媽媽眼裡,心疼到不行。

  他也捨不得媽媽心疼?小小手臂環住媽媽肩頸,輕輕拍,細細安慰:「妳放心,我不痛,一點都不痛。」

  可是她痛啊!捧住兒子的臉,相依為命的孩子呵!她寧願自己傷自己痛。

  她迅速在紙上寫字。「你答應過媽媽,走路不東張西望,要專心的呀!」

  「我知道,我有看路,是腳不乖,它自己沒力氣。」

  腳沒力氣?小琛的話讓她心底浮起一層隱憂,咬住下唇,她問:「你的腳常常沒有力氣嗎?」

  「不是常常,是有時候啦!沒關係,回家後,我天天喝牛奶,腳就會乖乖走路。」他最討厭喝牛奶了,一定是腳因此在生氣,才故意沒力氣,害他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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