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不對呢!這樣教小孩子,萬一他到學校欺負女生,怎麼辦?」小書摸到兒子身邊,把他帶開,催著他去洗澡,準備睡覺。
「妳的教法會把兒子教成軟腳蝦,將來到社會上會缺乏競爭力。」
「打人才能學到競爭力嗎?對不起,我不認同。」她不苟同他的教育理念。
「妳不知道男人的社會有多野蠻殘忍,光站在女人的立場看事,是不準確的。」
「別忘了,我也是社會上的一員,我就不認為需要用蠻力,向世界抗衡。」
「妳有先天的優越條件,不是每個人都像妳。」
「我有優越條件?你有沒有說錯,我是弱勢族群才對吧!」她和他開辯。
「妳長得很差麗,就算真做錯什麼事情,大家都會原諒妳。」
冠耘喜歡上她激動時,緋紅飛上頰邊的艷麗,更喜歡她振振有詞時的自信,原來,這些特質一直在她身上,只是長期被他壓抑。
「我什麼時候做錯事情?」
「就算有人想和妳競爭,看在妳美麗的份上,他們會主動放棄。」
「你的說法太荒謬。」
正當他們一言一語來往交鋒時,紀耕的房門打開,他拉抬音量喊人:「媽咪,妳可以進來一下嗎?」
整理情緒,小書仰高下巴,回頭對他撂下一句:「我不和你吵,我要進房陪兒子睡覺。」
冠耘不甘示弱,在她身後對紀耕喊:
「小子,你老要媽咪陪睡覺,會變成半個小女生,聰明的話,請挑我,我的冒險故事,講得比你媽咪精采一百倍。」
走進兒子房間,關上門前,她拋出話:「對不起,我陪他睡了四年,他還是個如假包換的男生。」
看著被關上的門板,冠耘落下微笑。這才是家庭生活,幾年的空虛被幸福佔滿,首度,他瞭解自己該積極追求的東西是什麼。
門內,小書應兒子的要求蹲下身,兒子小小的手爬在母親肩上,一個摟抱,他把母親抱緊。
「媽咪,我想向聖誕老人要禮物。」
「現在是夏天,聖誕老人要好幾個月後才會出門。」
「不能先打電話跟他預約嗎?」
「好吧,我來想辦法,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老子』當我的爸爸。」
「紀耕……」他的要求,為難了小書。
「不行嗎?」
「你有自己的爸爸。」對「他」,她從未變節。
「我知道,可是他不在家啊!小朋友看到『老子』,都說我爸爸很帥,我真的很想他當爸爸。」
「可是……」她的「可是」一出口,就在兒子眼眶邊,碰到濕濕的淚水,拒絕未成形,心先軟。
小書的沉默不語,讓紀耕誤以為她答應了,偷偷一笑,他又問:「媽咪,我可不可以叫『老子』進來跟我講床邊故事?」
「好吧!」
帶著沉重,小書重回客廳;冠耘掛著勝利笑意,走進兒子房間。
一個小時後,他走出房門,臉上帶著滿足笑靨,原來光光為兒子講故事這麼簡單的事,都能讓人感受到幸福。
門開,門關,拉回沉思中的小書,她起身,歎氣問:「我們可以談談嗎?」
「樂意之至。」冠耘到廚房裡倒來兩杯開水,遞給小書一杯。
「妳的冰箱很貧瘠,除了牛奶,什麼東西都沒有。」
「紀耕正在發育期,我想讓他鄉喝點牛奶。」
「牛奶有什麼好喝?」他嫌惡皺眉。
「紀耕的爸爸痛恨牛奶,我不希望同樣的情形發生在紀耕身上。」
「女人都是愛勉強別人的動物嗎?」想起自己的母親,冠耘不禁同情起兒子。
「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控制在掌握中,會讓人比較有安全感。」說到這裡,小書忍不住又歎氣。
「妳今天怎麼了?歎氣歎不停!」冠耘問。
「可不可以……這些天,有你在,紀耕快樂多了,這一點,我很感激你,真的。」她的話很難啟齒。
「瞭解,我接受妳的感激。」為了她的「感激」,他計畫為她做更多。
「我想,萍水相逢,你為我們做的夠多了,就是朋友,也是足夠了。」
「妳到底想說什麼?」擰目,他的笑容被她的欲言又止謀殺。
「我想,你和我、和紀耕是不是……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
「為什麼?」口氣惡劣,她居然逼迫他們骨肉分離……
「紀耕太依賴你,你改變我們的生活常態,這樣子……很不好。」
「對不起,我看不出哪裡不好。」
「當然不好,你是你、我們是我們,不該混為一談的,紀耕現在居然想要你當他的父親……開玩笑,那、那……」她急得說不出完整。
「我不認為那是個玩笑,我很樂意當紀耕的父親。」他正色說。
「問題是,我不願意啊!我們說好了不是?我們只是朋友。」
「有牴觸嗎?哦,我懂了,為了妳那個盲目愚蠢的愛情,妳寧願讓紀耕得不到父愛,也不願意別人取代他父親的地位。姜小書,妳的愛情不僅僅固執,還自私得讓人生氣。」他是真的在憤怒,是真的替她不值。
「自私也好,可恨也罷,總之,我就是這樣,我改變不來自己的心,也請你別企圖改變我。離開我們的生活好嗎?讓我和紀耕恢復正常。」
「不好。」他拒絕得沒有討價還價餘地。
「我不想任何人取代他心目中的父親。」
「他心中從未有過父親。」
「等他長大,我會慢慢告訴他,有關他父親的點點滴滴。」
「頑固。」他真不知道該為她的專一感到快樂或是生氣。
「對不起。」
冠耘大步向前,他用吻回答她的對不起。
熱烈的吻封緘她的知覺,他的氣息、他的強勢,為什麼那麼像另一個人?
他的懷抱呵……那麼熟悉、那麼教人眷戀,他的心跳聲,沉穩得教人心醉,在那些恐懼的夜裡,她幻想著陣陣心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小書、小書、小書……聲聲殷切、聲聲愛戀……
第八章
整理好兩人,小書和紀耕準備上班上學。
打開門,紀耕驚呼一聲,迎上前去。冠耘彎身抱住兒子,將他扛在肩膀上。
他來了?小書咬咬唇,蒼白臉頰泛起紅潮。
「我以為,我們昨天已經講好。」小書懊惱。
「講好什麼?講好我可以無限制吻妳,因為妳喜歡我的吻?」
這句話,他湊近她的耳畔說。對於教養兒子,在當父親的這幾天他學了不少。
「我……我解釋過了,你的聲音像他、你的懷抱像他,我是迷糊了,才……才……」她越說越語無倫次。
「隨妳,反正我們現在關係不同,妳必須對我好一點。」搭起她的肩膀,冠耘惡劣地利用起自己的身高優勢。
「你很無賴!」
「我還有更無賴的作法。小子,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後面那句話,他對紀耕說。
「好啊,你以後不回家嗎?」
「對,我沒錢繳房租,被房東趕出來,住你家好不好?」
「不可以,被人看見,我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小書搶在前面回答。
「黃河水是濁的,想洗清談何容易?乾脆別理它,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冠耘大步邁進屋裡,接手鑰匙,將行李往房間一擺,出門,左攬右抱,他們一家團圓。
「放開我。」小書微微掙扎。
「妳再動,我就告訴紀耕昨天我吻妳。」他吃定她,是從古時候就養成的習慣。
「你……」
「先別忙著罵我,我有事情宣佈,前天我和紀耕去壓馬路,順道參觀幾家美語補習班,紀耕看上其中一家,我去報名了,下星期開始上課。」
「我可以去?棒呆了。」摟住冠耘的脖子,紀耕送上一個大大的親吻。
「還有,我找到一個腦神經權威,明天的飛機飛台灣,我安排他幫妳做檢查,重新評估開刀的可能性。」
「腦科權威?那要很多錢吧,我想……」
小書想到的,是現實問題,紀耕還小,她必須為他多存下一點教育基金,至於眼睛,她早已經習慣。
「不用錢的,妳放心。」
「怎麼可能?你在說笑。」
「沒有,我答應給他一本簽名書。」事實上,除了醫療費用,冠耘還送他一張飛雲牧場的會員卡,從此住房觀光,終生免費。
「他是你的書迷?」小書半信半疑。
「可以這麼說。」
「媽咪開完刀就能看得見我嗎?」紀耕問。
「還不一定,要看醫生怎麼說,這陣子紀耕乖點,媽咪住院時我來照顧你,你要跟我配合。」
「好。」
「我很少看到像你這麼棒的孩子,將來你一定會變成偉大人物。」冠耘讚美兒子的方式很誇張。
「我會變成偉大人物……」紀耕樂於被洗腦。
「學校到了,拜拜。」
送走兒子,冠耘沒放手小書的肩膀;她微微掙扎,掙不出他的魔掌。
「別生氣,我有禮物要送給妳。」暖暖的氣呵在她耳邊,帶出心悸。
「我不要你的禮物。」小書郁卒。
「不收不可以,這是我繳給妳的房租。」他強拉小書的手,順開她的手心,將一枚染了顏色的菩提葉脈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