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可笑,要她娶一名粗暴無禮的女子為妻,這些契丹人還以為賜給了她多大的榮幸,殊不知眼前的榮華富貴在她眼中輕如鴻毛,她毫不留戀。
肩背小包袱,她的衣物少得可憐,那些華美的皮裘大衣她都沒帶走,庫房的金銀珠寶原封不動,她半文錢也沒拿。
怎麼來,怎麼去,童億深身上依舊是初時被耶律步救起時的那套襤褸衣衫,而神情如往常般淡然,她沒有熱度,只有隔離的氣息。
推後門而出,這一帶是守衛的真空地,他們向來不喜歡防守這裡,因此使成了她逃離的機會。
童億深不覺得這叫「偷溜」,她從沒答應要留下來,也從沒同意大遼可汗要娶耶律倫歌為妻,她只是要走,走回她自己的世界。
第五章
那個佇立在牆邊的人影意態很優閒,他依著牆,一副愜意的模樣,瀟灑從容的面孔閃著灼人的眼光盯著她,令她很不自在,極端的不自在。
「出遊嗎?有沒有我可以效勞的地方?」耶律步神色自若的瞅著她,他早料到她會在夜晚走,只是沒想到她行動會這麼快。
童億深心下一滯,為什麼他總有辦法在她要走的時候出現?
「有。」她用慣常的音量,「讓我走。」
「顯然我們的待客之道出了問題,你不滿意這裡?」耶律步露齒一的靠近了她,看清楚她身上的衣物及肩上的小包袱之後,他微攏眉宇,似乎不怎麼認同她的作法。
她竟這麼傲,連半點不屬於她的東西都不肯帶走,這樣的堅持立場,他很懷疑她怎麼能在亂世裡活下來。
「明人不說暗話,你明知道我早晚會走,留下來只是不得已。」童億深冷靜的回話,冷靜得讓自己對他視而不見,但願這種態度會收到成效,最好他一怒而去,不再搭理她。
「逃婚駙馬爺?」他面露調侃,「你這麼做,倫歌會很傷心。」
「我不以為她的情緒是該由我負責。」她生硬的說,「你知道我不是男子,卻在眾人面前推波助瀾,我沒有留下來讓你愚弄的理由。」
「你是怪我沒有早點揭穿你?」耶律步看著她,要笑不笑,慢條斯理的問。
「如果你沒揭穿我,也沒逼我娶妻,我想,我會很感激你。」童億深勉強苦笑道,「當然,如果你現在肯當作沒看見我,我……會永遠記得你。」
「用放走你的條件讓你永遠記住我?」他不置可否的勾勒起筆直唇角的笑意,「這項交易聽起來很不錯,但是……有點殘忍,而且,好像也來不及交易了。」
她一凜,「這是什麼意思?」
「你應該很清楚我從沒有打算放你走,就如同你從沒有打算留下來一樣。」耶律步好整以暇,行動間隱含了不容拒絕的意味,「你走不出這裡。」
「我不懂你為什麼非要留住我不可?」童億深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被爭取似乎是好遙遠,好遙遠以前的事了,自從她家在一夕之間消失了後,她只有咬緊牙根,看過許多人的臉色,她習慣了被冷淡以待,被寄住的人家所嫌惡,被遺忘。
讓人珍視的滋味她早忘記,那只會使她痛楚難當而巳;而現在這個平空撿到她的男人竟死命的要留住她,這讓她不解,而且驚訝,曾幾何時,也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了?
「不懂嗎?也許這個可以幫助你懂。」
耶律步靠近了她,對上她的眼眸後,一隻手扶起了她的下巴,意料中的看到她驚慌失措的神情,他不管、不理她眼中的懇求,隨即以親暱的姿態摟上她的腰際,直到兩人的鼻息近得不能再近,他才稍稍放鬆了手指的力量,先饒了她。
但那饒恕的時間很快的過去,在她還不能推開他之際,他已擒住她不甚甘願而柔軟的唇瓣,技巧性的,溫柔的吻了她。
她的心存飄浮,耶律步溫柔的方式讓她招架不住,紊亂得讓她不能分析,不能思想,他的胸懷寬闊又溫暖,他的胳臂給她無比的安全感,而他仂唇濕潤又熱切,她很迷惘,迷惘得不知身之所在,只想抱住他,牢牢的抱住他……
耶律步似乎吻不夠她,當她開始有所反應時,他簡直是欣喜若狂了,再將她擁得緊緊的,以恣意如春風的吻開啟了她的櫻唇,點燃她的四肢百骸,席捲她沉寂已久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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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的沉重呼吸聲凝成一股山雨欲來,緊張無比的氣氛,有人的臉色陰晴不定,有人則忍不住在嘴角泛起笑意,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步兒,你說得可是真的?」可汗凝重的問,現在他也很難笑得出來了,擺了這麼大的烏龍,幸好還沒造成事實,這場笑話還來得及取消。
「嗯。」耶律步點頭,「童億深確實為女子。」
這突如其來的結果讓耶律倫歌很難接受,她心儀的夢中情人竟然是個女子?
「大哥,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耶律倫歌鐵青著臉,眸中寒芒進射,森冷的語氣表達了她的不敢置信。
「接受事實吧!倫歌,億深不可能成為你的丈夫。」耶律步說得很明白,雖然他也知道這對一向烈性子的倫歌來說是多麼屈辱,但事不宜遲,他要娶童億深為妻,就必須讓她的身份曝光,這是必行的。
「她……膽敢欺騙我的感情!」耶律倫歌扭曲了唇,氣得渾身發顫。
「公平點,倫歌,億深從沒有騙過你的感情,你心裡明白,一切只是你的一相情願。」
「我一相情願?奇怪了,為什麼你要為她說話?」耶律倫歌不滿意的失聲問,她刻薄的冷笑, 「大哥恐怕是被她勾了魂去,那不男不女的怪物!」
「你說對了,我是要娶她為妻沒錯。」耶律步泰然自若的回答。
他的話無疑是投下另一顆炸彈,可汗的眉頭聚攏了。
「步兒,你要娶妻?娶那位喬裝男子的童……童姑娘?」光從語氣也知道可汗不是很滿意,現在八族公主都已住進宮來準備讓兒子選妃,他卻無視於那八族公主對他的青睞、愛慕,竟去愛上了一個漢人女子!
「父王不是一直希望兒臣娶妻生於嗎?兒臣這次不會讓您再失望了,定會早日安家立業,讓父王寬心,」耶律步堅定的神態說出了誓在必行,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要童億深的決心。
「哼!好笑!太好笑了!」耶律倫歌狂笑了起來,「本來是我的丈夫,現在要變成你的妻子,還有比這更荒謬的嗎?一次說出來聽聽吧!」
耶律倫歌深受刺激的模樣讓查刺不忍極了,他一心守護,鍾愛的女人為別人如此失態,這令他也跟著恨起那個傷害倫歌的人。
「倫歌,注意你的身份。」可汗不得不說話了。
「身份?又是身份!」耶律倫歌冷嗤,「如果因為我是個公主就不能有人的七情六慾,就不能傷心流淚,那你們才真是有病!現在你們要做的應該是安慰我,而不是指責我,懂嗎?你們懂嗎?」
喊完,她狂奔而出,查刺的眼神則一直心疼的跟著她,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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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因有耶律倫歌而容不下童億深,加上可汗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女子還有待評量,耶律步權衡折衷之下,決定先將童億深安置在離皇城不遠的一座小行宮中,他不願拂逆父意,但也不願委屈了心愛的人,讓雙方先分隔冷靜一段時間也好,或許倫歌會消減些對億深的恨意,也或許他父王會想通,會同意他不要那八族公主,畢竟沒有感情的婚姻比什麼都可悲,空有權勢的結合,他不想要。
時間是最好的藥劑,耶律步相信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而童億深對於搬遷到小行宮並沒什麼意見,她從沒問過原因,像一切早瞭然於心,問了也是多餘。
她惟一關心的只有耶律步派出去尋找她弟弟的人馬有沒有消息,每天翹首引盼,看得耶律步都不忍心了。
「我真嫉妒你弟弟,他得到你所有的注意力。」這日他來,見童億深仍是一副對萬事萬物都不想理會的模樣,真想狠狠的把她吻個夠,讓她知道她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要只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而活著,存在,還可以為了其他。
「如果你經歷過家破人亡的傷痛,你就會明白我的,迫切。」童億深靜靜的說,「你知道嗎?不是每個人的希望都可以輕易達成,不是每個人都擁有你的好運氣,我要的,不過是想看看活在這世上惟一的親人他好不好,但是……好難好難,我甚至不敢對我九泉之下的爹娘發誓我會找到弟弟,只因為機會微乎其微,我活得絕望,活得身不由己。」
她眼底有輕愁,眉端有輕愁,渾身上下都有抖不落的輕愁。
她多大了?十六?十七?和她同年齡的女孩都是飛揚活潑的,都是無憂無慮的,他但願她能像奚襄一樣活得寫意又充滿活力,他願意給她最好的生活,最美的事物,他甘心傾一生所有來換取她的笑容——只要她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