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雙起身,接住石榴遞來的袍子穿上。「別把精神用在我身上,妳跟我家小弟到底怎麼回事兒?」
「他呀……」石榴躺臥繡床內側,待吳雙跟著躺下,忽然調皮地反手抱住她。「比起妳可差多了。」
「胡鬧。」吳雙格格笑了,閃躲著她的摟抱。
「胡鬧什麼?」石榴雙眼一瞪,嬌笑。「妳是我的親親相公,怎麼?想把我送給別的臭男人?」
「妳呀,這性子還真像吳家人,我那可憐的小弟,看來苦日子還有得熬呢!」
「哼,想娶我這天下第一美人,容易嗎?」
「這會兒又變成天下第一了?妳……」
「主子歇息了嗎?」房門外,蘭苑的守衛輕喚,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吳雙與石榴互望一眼,之後吳雙努努嘴。
「阿丁,什麼事兒?」石榴開口。
「常大人與敖老爺在門外候著呢,說是小少爺在敖老爺的屋子裡睡著了,這會兒敖老爺正抱著小少爺回來。」
他……就在門外?!吳雙與石榴兩人面面相覷,一陣驚慌。
吳雙指指自己的臉,悄聲在石榴耳邊低語交代。
「呃呃,相公睡了,我這就來。」石榴隨意地套上外衣,跑出內室,到外廳開門。
果然看見自己的兒子正安安穩穩地睡在敖敏軒的懷裡。「常大人,敖……敖老爺,壯小子打擾了。」
常挺之抿嘴一笑,正要藉機入內。
「呃……」石榴身體一擋。「敖……敖老爺,壯小子我來抱便行,夜深了,不打擾您跟常大人歇息了。」
敖敏軒與常挺之交換個眼神後,將懷裡的壯小子放人石榴的懷裡。
石榴順手抱住,接著整個身體失衡地往後仰,要不是常挺之用手中的扇子撐住石榴的背脊,早被壯小子壓個腦貼地。
「我一時竟忘了他有多重。」石榴乾笑著,任由敖敏軒又將壯小子接回懷裡。
「這是人之常情,吳夫人……」敖敏軒順勢而下。「父母總認為自己的兒女還小,是否可以麻煩吳當家的來抱孩子?」
「他睡了!」石榴有些發急地拒絕,未了又覺不妥,趕緊解釋:「你們知道的,相公他白日辛苦,所以總是睡得沈,不易喚醒。」
「不如就由在下將孩子抱上床,不知可好?」敖敏軒守禮地提議。
石榴腦袋一片空白,還能怎麼辦?她抱不動壯小子,雙兒又見不了光,眼前這兩個男人又虎視眈眈要她立即決定。「那就有勞敖老爺將壯小子抱上床了。」她先跑到內室口,才大聲地回答,希望雙兒自求多福。
床前的圍幔已放下,敖敏軒將孩子抱上前,石榴不得已,只好小氣地掀開一點圍幔的細縫,見敖敏軒揚眉不語,只是身一側,順著圍幔將孩子抱入,她無力地手一放,閉眼,不敢想像結果。
放下的圍幔將敖敏軒一併圈在這小小空間裡,入鼻的是淡淡的清香,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床的內側棉被包裹著細瘦的身影,背著他側躺,只留青絲在外,一樣嬌小,卻更為消瘦,那身形如此熟悉,教他魂牽夢縈了五年。
一定是她。
他溫柔地放下自己的兒子,不由得怨起她的很,竟讓他毫不知情自己早已有了血脈,但更憐惜她這幾年來的苦,佩服她不但熬過來,更創造出自己的一片天,不僅向自己證明她一身的傲骨,更無聲地嘲諷他的「門當戶對」之說。
唉!他幽幽一歎,逸出一抹苦笑。找不到她的苦,害怕她不在人世的恐懼,日日夜夜地啃蝕著他,那椎心的痛、相思的折磨,她可明白?
她真的很啊!他再歎氣。一點線索都不給,擺明了對他不再留戀。這應該是他拿手的絕招啊,她竟學了十成十,反過來對付他,而他--一敗塗地。
現在,他該拿她怎麼辦?伸手,扯開棉被,狠狠地抱緊她,死命地親吻她,再將她架回敖府,盡快讓她再有身孕,用孩子來留下她,然後成日緊守著她不放……想到此,他胸口一熱,就要動手。
等等,你確定嗎?他忽然猶豫了。
她不是聰明得躲過你布下的天羅地網?你確定她不會再逃?她可以從敖府的一名丫頭,變成順昌府的大戶,你確定她會任你擺佈?她有了你的骨血,不乘機跟你要名分,反而躲你躲得遠遠的,你確定她稀罕跟著你?
承認她的睿智聰穎吧!你認為她果斷的行動力會少於你嗎?想想這片吳氏產業吧,你們是棋逢敵手啊!如果再讓她逃一次,哼哼,就等下輩子再見面吧!
他害怕地縮回手,想到她可能再次消失,他怎能輕舉妄動……
驀地,他注意到緊緊蓋著棉被的她竟輕微地抖動著。
她在發抖?難道她一樣也感到害怕?她害怕什麼?是還沒有打算跟他面對面嗎?或許吧。想想看,畢竟她帶著這假身份時日已久,畢竟他給她的最後印象是如此惡劣……嗯,他要好好地想一想,該怎麼做才能萬無一失地再贏回她。
「吳夫人,」敖敏軒退出圍幔。「孩子我已經安頓好了,就此告退。」
沒事?石榴難以置信地瞠目,說不出話來。
怎麼可能沒事?「敏軒?」常挺之一臉訝異。
「走吧。」敖敏軒回身制止常挺之的疑慮,率先走出。
「呼,還好沒事,嚇死我了。」石榴嘀咕地扯開圍幔,接著驚叫:「相公,妳滿臉的汗!」
吳雙坐起來,直接用袖口擦拭。
「我來。」石榴拿了錦帕輕抹。「他……沒發現?」
「我用被子遮了臉。」
「他居然沒動手?」
吳雙不語,只是怔怔地發呆。
「怎麼了?」石榴推推她。
望了石榴一眼。「沒什麼,睡吧。」
「這壯小子真是的,有自己的床不去睡,偏跑去找敖敏軒,真是父子天性呦!一石榴唸唸有詞的也爬上床。「好吧,今晚咱們一家三口就來場天倫之樂吧!」
吳雙沒注意石榴說些什麼,她滿腦子裡只有敖敏軒那聽來挫敗又無奈的歎息聲--他為什麼歎氣?他不是不可一世嗎?他竟然也會這麼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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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彩苑,位於「吳家花園」的另一隅,這裡巧妙地佈置著四季所生長的花卉,是吳家專門用來招待貴賓之所。
「這吳當家的不是雙兒?」常挺之問。
「或許。」敖敏軒喝了口冷茶。
「什麼意思?」
「她用被子遮了臉。」
「扯開不就得了。」
敖敏軒無語,皺著眉陷入沈思中。
關展鵬氣急敗壞地走進來。「展鷹這小子真沒道義,竟然跑了。」
「跑了?」常挺之接過關展鵬手上的留書。「好傢伙,他居然說決定採用我提議的『硬來』這招,帶吳涯走了?」
「這下子吳當家的鐵定氣瘋了,那我跟吳情怎麼辦?挺之,快,再幫我想個法子。」關展鵬頭痛地說。
「你乾脆也用『硬來』的,反正這會兒夜深人靜,擄了人就跑,到明兒追也追不上了。」常挺之毫無建樹地提議,這裡就數他最閒,啥事都想湊一腳。
「你以為我不想嗎?」關展鵬瞪常挺之一眼。「可情兒已有六個多月的身孕,我怎麼『硬來』?」
「說得也是,要動了胎氣那可不行。敏軒,你有好法子嗎?」
敖敏軒依舊沈默,過了一會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怎麼了?」常挺之一臉不解地問道。
「挺之、展鵬,枉費咱們叱吒風雲一方,如今卻被這幾個小女子給轉得七葷八素,真是慚愧。」
「什麼意思?」兩人莫名其妙。
「記得當年寶琳為除去雙兒,遣阿豹與雙兒於柴房之會,正巧讓我撞見一事吧?」
「嗯,你告訴過咱們了。」
「我知道這是寶琳之計,卻一直納悶平時聰明機敏的雙兒怎會上當?直到這時我才想明白,原來她是將計就計。」
「不可能。」常挺之嚷道。「我知道雙兒聰慧,但一個小小女子怎可能懂得佈局?」
「我原也不信,再聽我說,挺之,你記得我請你下令搜城尋人,且出城門者不分男女老幼一律盤查?」
「是啊,整整三年才取消呢!」常挺之好笑的敘述。「聖上因此還獎勵我降低犯罪率,治理有方呢。」接著他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問:「你說這吳當家的兩年前才來到順昌府?」
「我的探子是這樣告訴我的。」
「意思是如果這吳當家的是雙兒,在咱們灰頭土臉地到處尋她時,她卻安安穩穩地在京城裡過活,直到我取消禁令?」
「『以逸待勞』,你說是不是?」敖敏軒點出計策。
「好個『以逸待勞』。」常挺之附和。
「再看看她帶著貌美的妻子及兒子,以吳家堂兄的名義回來,刻意將自己喬裝成其貌不揚。結果我安排在這裡的探子,注意力全放在那貌美的妻子上,而忽略了她,讓她不只躲過我的追查,還在這裡闖出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