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曉蕾抬頭瞄他一眼。
「比以前那副半橢圓的好看,方框比較有造型。」
「謝謝。」裴宗濤摸了下她的臉龐,心滿意足地笑了,唇邊的小渦漾啊漾地好不開心。
「幹麼設陷阱?好像你在我心中很了不起似的。吃飯啦!」她板起臉看著面,耳朵有點羞紅。
裴宗濤在心裡歎了口氣,覺得肩膀好重。
兩人之間,總是他在拚了命地想畫出一張未來的藍圖。他不是超人,他也會疲倦,他也需要她給一些加油的動力啊。
「這裡的食物沒有太多調味料,吃起來很天然,妳腸胃不好,很適合妳。」裴宗濤強打起精神,拿過一張面紙,對折之後放到她的手邊。
這是她的老習慣,每吃幾口東西就要抿一下唇角,總不許任何食物油漬在她唇上停留超過一秒。
「喔。」聶曉蕾一聽到面裡沒放什麼調味料,她就失掉了一半食慾。
「這個地方離妳住的地方,走路只要十分鐘,不要每次一忙著畫圖就忘了要照顧身體,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事。」雖然對她的不願表態讓他有點灰心,可他嘴裡的交代卻沒法子停止。
「嗯。」聶曉蕾左耳聽,右耳出,她舉手對服務生說道:「麻煩給我辣椒和胡椒。」
「妳不要忘了妳有十二指腸潰瘍,刺激性的東西少吃一點。」裴宗濤對服務生搖了搖頭,心裡卻不免暗暗歎息一番。
愛戀對方多一點的人,總是要拉下身段,多承擔一點吧。
唉--
「東西不刺激,我就吃不下。」聶曉蕾銳利雙眼直射向服務員,再提高了音量。「請給我辣椒和胡椒。」
服務生左右為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給她吧。」裴宗濤輕蹙了下眉,不希望場面變得難堪。
「為什麼我的決定還要經過你的允許?」聶曉蕾擰起眉,不快地問道。
「妳怎能要求我眼睜睜地看著妳傷害妳的身體呢?」裴宗濤定定地看著她,俊雅臉孔上有的只是對她的關心。
服務生把辣椒和胡椒擺到他們兩人中間。
聶曉蕾瞪著辣椒罐和胡椒罐,心情超級惡劣了起來。
她的個性本來就很跋扈囂張,是他自己要來招惹她的,是他對這段關係有太多妄想,是他擔心太多了,她幹麼要覺得心有不安?
聶曉蕾捏著筷子,卻遲遲沒有做出下一個動作。
「先別加辣椒或胡椒,先吃一口面,試試看吧。妳不能連試都不試,就否認了一切。」他把香辛料全推到一旁,語帶雙關地說道。
「我只嘗試我願意嘗試的東西,沒人能夠強迫我。」聶曉蕾眉頭一擰,表情像一個隨時要出賽的拳擊手。
「那麼就當成給我一次機會吧。」他低聲說道,覆住她的手,將她緊握成拳頭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
聶曉蕾望著自己手掌中凌亂得可以的掌紋,再看著他一雙紋路清朗的大掌。她眉頭一擰,飛快抽回自己的手藏到身後。
不知打哪聽來的話,說是掌紋亂:心思也易複雜多舛。她並不想要他看到她混亂的掌紋,不要他以為她不合群的難搞脾氣是天生的。
「廢話少說,快點吃,面都冷了。」聶曉蕾拿起筷子,卻不再堅持要加調味料了。
「這裡的湯頭是用青菜熬出來的,味道很鮮美。」他欣慰地笑了,從她的反應得到了下一次為她努力的動力。
聶曉蕾挾了一大口面,不屑地扁了下嘴之後,才把麵條送進嘴裡。
淡淡的蔬菜甜味從她嘴裡散開來,咀嚼的當下,麵條的香Q口感及湯頭的甘美,緩緩地沿著喉嚨滑下,幸福地歇息在她的胃裡。
哇!聶曉蕾深吸了口氣,感覺口腔裡的唾液正在大量地滋長之中。
他的話果然沒錯!聶曉蕾在心裡不情願地承認道。
「怎麼樣?」裴宗濤問道,已經從她的表情猜出了大概。
「還可以。」聶曉蕾悶悶地應了一聲,卻很快地抬頭給了他一個微笑,緊接著便埋頭用力地吃起面來。
裴宗濤凝視著她水紅的肌膚,也跟著莫名傻笑了起來。她怎麼可以彆扭得那麼可愛啊。
裴宗濤看著她大快朵頤的模樣,看著湯麵的熱氣撲上她脂粉末施的臉龐,看著她的雙頰像是一朵緩緩盛開的水蓮慢慢地被染紅。他聽著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再不可能比現在更愛她了。
嫁給我--
嫁給我--
嫁給我--
這三個字開始一直在他的腦海裡打轉著。
裴宗濤把手伸入西裝口袋裡,牢牢地握住戒指,直到戒指在他的掌心發著熱。
「喂,你幹麼還不吃?」聶曉蕾拿著面紙擦了唇,奇怪地瞄他一眼。
他怔怔地看著她,腦袋突然失去平時的靈活,緊張到連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如果……」他吞嚥了一口口水,喉結上下地滾動著。
「啥?」她瞪大眼,放下筷子,覺得他的模樣有點怪。
「如果妳……」
「拜託你一次把話說完,不要妨礙我吃飯的情緒,可以嗎?」她打量著他突然發紅的正經俊容,心裡驀然閃過一陣不安。
「如果妳嫁給我的話,我可以天天都讓妳吃到這麼可口的料理。」裴宗濤脫口說道。
他緊張的右手失去理智地抓出外套口袋裡的戒指,直接送到了她的面前。
聶曉蕾瞪著他手心那枚發亮的戒指,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居然跟她求婚!
聶曉蕾的指甲深陷入掌心之中,她的心臟加速到連身子都在顫抖,她的意識開始分裂成兩半。
半顆心,漾著喜悅--因為證實了她在他心中的份量著實不輕。
半顆心,攪和上了恐懼與不安--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因為他要的,不是她願意給的。她誰都不信任,她的心,只能由她自己護守!
「曉蕾……」裴宗濤看著她陰晴不定的臉色,不安地喚著她的名字。
「我不需要什麼可口的料理,我可以天天吃泡麵,無所謂。」她乾涸著聲音說道,怕他開口逼她回答「YES」或「NO」。
「我剛才的求婚詞,很蹩腳,對不對?」他尷尬地笑著,不自在地推了下眼鏡,鏡片下的雙眼竟帶著幾分靦腆。
「你說錯了。」聶曉蕾很快否決了他的話,說話語氣卻跟他一樣超不自然。
「別腳的是你求婚的舉動。」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同時乾笑了一聲,又同時閉上了嘴。
裴宗濤看著那枚在燈光下閃耀的孤單戒指,他把戒指推到了她的手邊。
聶曉蕾驀然往後一彈,後背抵著沙發,她皺眉瞪著戒指的樣子像是遇見了累世的宿敵。
「嫁給我,讓我照顧妳。」他傾身向前,黑亮的眼試圖捕捉她的視線。
「如果我不嫁呢?」聶曉蕾粗聲問道。
「那我就一直求婚求到妳願意嫁為止。」他的情比金堅。
「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聶曉蕾嘴角不快地一撇,把湯碗往旁邊一推,雙臂交叉在胸前,擺出一副談判姿態。
「不--」裴宗濤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我是在請求妳答應我的求婚。」
就算是鐵石心腸,看到他這副誠懇的樣子,也會動搖一下。所以,聶曉蕾咬緊牙根,別開頭,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了。
「裴先生,我們認識多久了?」聶曉蕾轉頭對著窗戶問道,假裝沒聽到他的歎氣聲音。
「我們認識了十三個月又五天。」裴宗濤給了她一個很精準的答案。
聶曉蕾一愣,心裡被感動的剌小小地扎痛了一下。矛盾的是,他這麼認真的答案,卻也讓她心裡的防備警鈴大響。
「好,我們認識了十三個月又過五天,那又如何?你還不是一樣沒搞清楚我根本不想結婚,那我們算是白認識一場了!」聶曉蕾聽見自己的伶牙俐齒配合著譏諷的語氣,為她的冷血做了一番完美的詮釋。
裴宗濤沒有說話,也不再看她。
他愛笑的唇不再漾著笑意,他的面容神態不再溫文有禮,他的雙肩疲累地頹下,籠罩在一身陰鬱之中。
一陣絞痛擰住了聶曉蕾的心臟,她只好掐住自己的手臂,不許自己動搖,生怕自己一時心軟,說出了任何附和他的話。
沈默就這麼在他們之間持續發酵著,只有桌上的求婚戒指在燈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裴宗濤閉上眼睛,十指在膝上交握著。他用持續的深呼吸在平靜自己,可是心裡的傷口卻不曾因此而癒合。
好一句「他們算是白認識了」!
他以為她會懂他的心,以為她會知道兩個人的相處絕不只是單方面的付出。他想要的只是她一句「我懂了,但是再給我一點時間」,可他得到的是什麼呢?
「改變不見得都是壞事。妳當初接受我的追求時,不也經過一番抗拒嗎?可是,我們現在不也很好嗎?」裴宗濤捏緊拳頭,盡可能心平氣和地說道。
「現在哪裡好了?你的求婚已經干擾到我了,我現在心情差到不行……」聶曉蕾的聲音,隨著裴宗濤眼神的變冷而消失在她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