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帶了行囊和乾糧,這趟行程可說是緊湊非常,幾天下來他們幾乎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只知日夜不停地趕路。
雲湧看季遐像發了瘋似地不要命的策馬狂奔,心下感歎又多了一分。
他從設想過,會有女人讓少爺癡狂至此呢!
少爺從小對異性就是多情的,不專一的,漫不經心、毫不在意的。女人之於他,合則來,不合則散,想走就走,全無情份可言。
這樣的少爺,看似風流多情,實則最是無情,因為他從不在乎自己的行為舉止是否會傷了誰的心。
少爺是殘忍的,給女人希望,卻又毫不留情地戳破她們的幻想。這樣的他,竟會為了任姑娘而驚慌失措?這代表了什麼?他愛上了任姑娘?
他懂愛?也會愛?
雲湧不確定了。曾經以為永遠也不懂真愛為何的少爺呵!
原來,他還是有心的。
心青不覺好了起來,他精神一振,連連揮鞭,疾衝向前。
他們的少夫人這個位子,非任姑娘莫屬了,他心悅誠服!樂意之至!
一路上面部緊繃而嚴肅的季遐,見自己屬下一掃先前的不悅,配合著他全力趕路,就是疲累不堪也不喊苦,他心下感激,想投給他一個勉勵的微笑,卻怎麼世笑不出來。
因為,他心底澱積著最深沈的陰鬱和痛苦。
想到司為就要嫁給別人,他痛不欲生!亟欲發狂!
只是他此刻所能做的,只有趕!
「駕!」
又是一個揚鞭,但見兩匹駿馬如旋風般狂掃而過,只留下陣陣煙塵。
☆☆☆
「憑綠樓」裡,司為偌大的房中,此刻正是忙碌不堪。
兩家婚期已定,除了有意,流水她們都認定這事兒成了定局,沒什麼好說的了,反正樓二少爺不論家世、相貌、人品皆數上上之選,小姐嫁給他倒也不算委屈。
於是她們便開始自「萬里飄香」、「多寶閣」、「百瓷園」
……等名滿天下的各家名店中大肆採購,香料、首飾、傢俱、器物……樣樣不缺,自家的「江南織造」 同時也在全力趕工,不但要一件繡著百條金鳳和綴滿喜字、珠飾的嫁衣,還要一百五十二件的各式夏裝,八十八雙繡鞋,一百二十六雙錦襪,其他的裡衣、抹胸等貼身衣物更是多得不計其數,所用的上等布料加起來,多到足以鋪滿整條大街了。
現在,落花正蹲在房中,揀選小姐心愛的首飾,準備封箱。
花了三天的時間,揀出來的首飾也不過四十七樣,落花望著一張桌子不夠放,甚至擺到床上去的各色首飾,頭大了起來。
雖然深深知小姐的喜好,本來要挑選也不會太過困難,可誰知一向極有主見的小姐這回竟不聞不問,完全放手任她挑去,讓她真不知該從何下手。
真是,要結婚的人可是小姐自己哪!怎麼她毫不關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隨手拿起一枚擄琅額飾,落花不死心地轉向司為探問道:「小姐,這個金鑲唬琅額飾,你瞧好不好?」
司為輕輕嗯了聲,視線卻不曾由窗外那棵綻放的白櫻離開過。
小姐根本看都沒看嘛!落花氣餒地放下飾品,悄悄靠到司為身邊,忽地伸手摟住她的頸項。「好小姐,您怎麼都不理人家嘛!」
司為漫不經心地回道:「沒有啊!」眼睛卻抬也沒抬。
落花扁起小嘴,正打算繼續多撒點嬌,剛好有意就在這時捧著一隻漆盒推門進來,道:「落花,挑你的首飾去,別煩小姐。」
「好嘛!」落花好不甘心地踱回桌旁。
有意將剛從「萬里飄香」所選來的各種名香隨手置在梳妝抬上,正猶豫著該不該將從樓二少爺那兒聽來的消息告知小姐,她看向司為落寞的眼眸,心底升起一絲不忍。
「小姐,奴婢有季公子的消息了。」她頓了頓,瞧見司為渾身一震,她決定說出來。「原來他是那個人稱『邪教摩蠍』的五爺呢!這次回去,便是要接管西堂堂主一職,而這個西堂……說出來真是沒人會信,它正是在商場上佔有一席之地的『白莊』。」誰會想得到那個「白莊」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邪教在幕後操控呢?樓二少爺真是不簡單,竟連這種極機密的事情都探得出來。
司為聽了,眼神微變,終於有了一點反應。
這個「白莊」,她是知道的,其實,只要是經商的人都該知道,因為,商場上的五大龍頭依照順序排下來,正是白莊、東坊、關家、任家和霍氏。白莊位於龍頭之首,誰能不知曉?
真沒想到,他竟會是……司為心下一凜,暗暗罵了自己幾句。
不該再想起他的啊!她已決定不再為他牽掛了不是嗎?
有意見小姐又要縮回自己的殼裡,連忙道:「小姐,原諒季公子吧!要繼承那麼大的產業,他會離開也是不得已的,小姐……」
「住口!不許提到他。你好大的膽子,敢幫他說話?」
司為橫了她一眼,怒聲道。
「奴婢不敢,小姐息怒。」有意「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司為悶哼了聲,也不叫她起來,逕自心煩地起身,朝門外走去。經過桌旁,忽然瞥見季遣送的那只翠玉手環,由於她怒火正熾,便想也沒想就伸出纖纖玉手,將玉環狠狠揮到地上。
「小姐,不要哇!」落花急叫。好好的玉環為什麼要打碎呢?
幸好,那隻玉環正巧落在鋪有軟墊的腳踏上,是以並未損毀,輕輕地彈了起來,最後滾到地上轉個幾圈,靜止不動了。
司為直直瞅著它看,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饒是聰明如有意,也讀不出她此刻複雜的心緒。
落花則瞧瞧玉環,再瞧瞧小姐,忍不住仍是過去將翠玉手環給拾了起來。
「這玉環顏色好乾淨,是上等翠玉呢!摔碎了豈不可惜?」她心疼地道,掏出絲帕輕輕拭著。
「拿來。」 司為朝她伸出手。
「小姐,拜託您別毀了它好嗎?」落花低聲哀求,不忍將玉環遞出。
「我叫你拿來!」 司為柳眉倒豎,怒斥道。
哼,這手環可是她的東西,她都不心疼了,這奴才心疼個什麼勁兒?瞧她那一副愛惜樣,她心裡就非常不痛快。
落花見司為神色不悅,只能萬分不捨地將玉環給交了出去。
司為一奪過玉環,便想將之狠狠砸個稀爛,可不知怎地,手臂卻沈重得抬不起來。
怔怔的望著玉環璀璨的色澤,她忽然無聲無息地流下淚來。
幽幽一歎,她丟了句:「不許跟著我。」便低首跨出了門檻。
第十章
司為望著手中的玉環,緩緩走在鋪滿白色鵝卵石的小道上。此時春意正濃,百花盛開,舒爽的清風中微微帶著淡雅的芬芳。
然而,這滿園的好花好景,她卻是半點也沒放在眼內。
輕輕地抹去殘留在頰上的淚珠,淡漠的表情,令人猜不出此刻她正在想些什麼。
穿過濃密的玫瑰花叢,來到她最愛的小池塘邊。平靜的水面,點點浮萍蕩漾其中,碧綠的地水隱約可見數條魚兒在其中悠遊。
各色錦鯉,看起來永遠都是那麼地無憂。
為什麼?為什麼在她決定放棄他了之後,她的心依然得不到平靜?依然惦記著他的種種?思念他的容顏?
她不要再想起他了!每次憶及,她就心好痛!她不想。
也不願繼續受著這種折磨,她要徹底的忘了他!忘了一切!
似要證明自己的決心,她凝視著玉環,在還沒流淚之前,忽地將玉環狠狠脫手掉進池中。
「你做什麼?!」半空中突然飛下一個白色的身影,將她丟出的玉環中途攔截住,隨後響起的就是一聲驚吼。
司為眨眨眼看清來人,心中怒火更盛。「你來做什麼?」
季遐無視於她語氣中明顯的責怪與怒意,將搶救回來的玉環拿在她眼前,緊繃且不滿地質問:「這不是我送給你的玉環嗎?你為什麼想把它丟掉?」
「丟了又如何?我還想砸爛它呢!」說著,伸手就要將玉環奪回。
季遐迅速地將玉環收進掌中,心裡酸苦頓起。
原來,她真的不再愛他了,連他送她的東西,她也不再珍視,甚至棄之如敝展。
他還眼巴巴地趕來這裡做什麼?他想阻止什麼?想挽回什麼?在他以為她還深愛著他的時候?
他在自欺欺人些什麼?她的心裡早已容不下他了!
要不,又怎麼會有婚札?任家那麼溺愛她,只要她有一丁點的不情願,他們又怎會勉強?這場婚禮無非是在她的同意之下才進行的,而她既答應了嫁予他人,心裡怎會還有他?怎會還念著他?還記著他?
對她而言,他早已不再具有任何意義了!想到這裡,一時間心痛如絞。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他悲憤地望著她,眼中的悲傷毫不掩飾。
司為見他這個樣子,冷硬的心有著些微動搖,可是,在他那樣地棄她於不顧之後,要她怎能再相信他對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