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輛華貴的馬車行駛在曲折的山路之中,寧靜的山裡不時傳來車伕揮鞭、吆喝的聲音,此時已是深夜,以它那種奔馳的速度,不禁讓人為之捏一把冷汗。
但是車裡的兩人可不這麼覺得,還不停地催促著車伏再趕快些。
沒辦法,誰教今天是他們寶貝獨生女五歲的生日呢?
一天轉眼就快過了,他們自然得趕快些。
「相公這……到底趕不趕得上呢?」車中那身著華服。
美麗高雅的婦女如此說道,溫婉的臉上有著一絲心焦。
而坐在她身旁,同樣也是一位衣著華麗的男子,他斯文俊秀的臉龐此時也是略帶焦急的,只見他撩起窗邊垂掛的湘竹簾,側頭向前面的車伕道:「車伕,能不能再趕快些呢?我們真的在趕時間,這樣吧!車資我們付你三倍,成不成?」
只聽車伕拉開嗓門道:「公子,不是我不快啦!而是路這麼彎、天又這麼暗喔,實在是很難再快的啦!」
美婦一聽,一雙彎月般的黛眉立即就蹩了起來,男子無計可施,只好柔聲安慰:「別急了,柔兒,我們會趕上的。」
那名美婦雖輕點了點頭,卻仍掩不住憂心地道:「趕不上,為為可要哭了。」
說到這寶貝獨生女,可是他們全家的一塊心頭肉,因為不止她是獨生女,連她的爹爹。娘——也就是相公和她自己——也全都是獨生子女,兩個龐大的家族就她這一個女娃娃,不疼她疼誰?
那男子見愛妻如此憂心,忍不住又開口向車伕道:「車伕,是這樣的,因為今兒個是我們女兒的生日,我們想盡早趕回去給她慶祝,遲了可就來不及了,麻煩請你再快些吧!」
「是這樣喔!」車伕望了下天色。的確,太陽就快要下山了。「好啦!我再加快一些就是了。」
他才要舉手揚鞭,不料前面卻來個大轉彎,他一時操控不及,整輛馬車連帶兩匹馬就這麼墜下山谷,快得連他們呼救都來不及,就這樣葬身在這深不可測的幽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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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輕揚,迎面樸來一陣淡淡的暖香,也勾起了低垂湖面的翠綠柳枝隨風擺動,弄得一池平靜的湖面泛起陣陣漣游,經過陽光反射,更顯波光粼粼。
湖畔青翠的草地上,此時正趴著一個一身湖綠色衫裙,約莫十五、六歲,嬌俏甜美的人兒。
這小小人兒似乎頂無聊的哪!只見她正用她那一雙纖纖素手,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湖水,甜美的小臉淨是無聊的神色。
看著清澈見底的水中,幾條小魚兒正悠遊地在水中漫遊,她好羨慕哪!好想也下去玩玩水喔!
想到就做!
她立即脫掉腳上的繡鞋罹襪,露出一雙白白嫩嫩的小小蓮足。
她一雙小腳簡直就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精心雕成的一般,非常地玲瓏可愛。
她先拎起裙角,將雙腳浸在水中,然後才慢慢地站起來,朝湖中走去。
不料才沒走幾步,湖底突然就深了下去,她一時構不到底,心中一慌,整個人就往前一撲,摔倒在水裡,發出好大的聲響。
被她遣在遠處的四名婢女一瞧見這景象,立即都刷白了臉蛋,二名朝她飛奔了過去,二名則去通知大夥兒來救人。
當有意和流水把她從水中位起來時,她已喝了好幾口水,待到了岸上才得以清清鼻子,舒緩舒緩氣息。
「為為!為為!」
遠遠奔來一大群人,其中一名老婦更是緊張地領先了眾人,朝她直衝而來,一把將她給摟在懷裡,完全不顧她濕透的衣衫會弄濕自己。
「是奶奶呀!」小小人兒揚起陽光一般燦爛的笑面,賴在老婦人懷中直磨蹭。
沒錯!她就是任司為,那個江南首富之一——「江南織造」的大小姐任司為。
咱們任司為小姐的驕縱任性可是出了名的,她想怎樣就怎樣,從沒有人敢不依她,否則,就等著給老太爺、老太君責罰吧!當然,這個責罰絕不是打幾個板子就可以了事的,至於例子那倒也不用多說了。
可是,就算她再怎麼調皮搗蛋,大夥兒仍是疼她疼得緊,不止是因為她那一張嬌美的臉蛋,更是因為她自小沒了爹娘。
那年司為才剛滿五歲,正是最依賴雙親的時候,殘酷的上天就狠心地奪走了她的爹娘,只留下她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
因此大家特別疼她、寵她、縱容她,給她一切她想要的,才養成今日她這種想要什麼就非得到不可的驕蠻性格。
「瞧瞧你,渾身都濕透了,快去換件衣衫,當心別著了涼。」老太君如此道,對她遊湖這胡來的舉止是半點也沒責備。
司為甜甜一笑,在落花、有意、流水和無情四名美婢的簇擁下,回到她的院落——「憑綠樓」。
咱們任大小姐喜歡綠色,所以憑綠樓裡一切以綠為主,也不大看得到有別種顏色。
待換過衣衫,司為窩在鋪上長毛毯的躺椅中,啜了口落花奉上的甜姜茶。
「天氣真好。」她望向窗外道。「對了,聽說三天後有個市集,是不是?」這小女子已渾然忘記落水的恐懼,又想著玩。
有意將濕衣服放在簍裡,要無情端出去給門外的婢女拿去洗,然後笑道:「是,小姐消息真靈通,又想去玩玩了嗎?還是缺了什麼東西要去採買?」
「得了,我還缺什麼?只是想去瞧瞧罷了。」 司為懶懶地道,將未喝完的姜茶隨手一擺。「撤下罷。」
落花趕緊捧著茶碗叫立在門外的小丫頭收下去,像跑腿這種事一向用不著她們親自來做,因為司為房門外總是會有一排專門跑腿的婢女,負責收送東西。
有意再度開口了:「不過,這次市集地點挺遠的呢!小姐想要去,可得早些出門。」
司為沒回答,只是淡淡地「嗯」 了聲,然後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真無聊。」市集還得等三天呢!
「小姐可以彈琴。對奕呀!」落花獻計。
「不要,都煩了。」 司為擺擺手,不耐地道。
靜默了一陣,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從椅上跳起,一臉興奮地道:「聽八兩說,有個叫『芳滿庭』的地方,好像很好玩呢!咱們瞧瞧去!」
「芳滿庭」?!那可是家勾欄院哪!八兩哪可能對小姐說這些,準是她自己偷聽到的。
有意沉默不語,心中正飛快地盤算著如何使小姐打消這個念頭。
倒是比較沒大腦的落花急急道:「不行啊!小姐,那地方不能去啊!」
哦!完了!有意在心裡暗暗叫糟。
小姐最討厭別人對她說什麼「不行」、「不准」 的,越是這麼說,她就越要去。
果然,司為一邊的眉毛已經挑起來了。
「怎麼?想攔我?」
落花啞然了。
完了!她犯了小姐的大忌之一,怎麼辦?
有意!救救我!她以眼神無聲地向最足智多謀的有意求救。
有意歎了口氣,試圖力挽狂瀾:「小姐,那『芳滿庭』是男人尋歡的地方呢!有修養的小姐是不會進去的。」
「我就是要去瞧瞧嘛!八兩都說好玩了。」 司為跺著腳,固執地嚷著。
大局已定!
有意接著額頭呻吟了聲,一會兒才又道:「小姐這副打扮,他們是不會讓您進去的,您得扮做男子,他們才會來招呼您。」
「太好了,無情!」她喚著一旁沉默不語的婢女,道:「快拿件衣裳來,我要扮做男孩子樣。」
無情女紅的手藝是又快又好,當流水從老太爺房中摸來件衣裳交到她手上後,不出半個時辰已然改小了一號,剛好合司為的身材。
司為高高興興地讓四名婢女把她從頭徹尾改裝一番,待成了之後才跳下椅子攬起鏡子直照個不停。
「好不好看?」她滿懷期待地問。
美人就是美人,無論穿什麼都好看,就算是扮做男子,也一樣俊逸飄然,只不過看起來又比實際年齡更小了些,像只有十三、四歲。
落花一臉崇拜地這:「小姐真是帥啊!一定可以把芳滿庭裡的姑娘們迷得七葷八素。」像她就已經被司為俊俏的外表迷得全然忘了前一刻的奮力阻止。
「真的嗎?流水,有意,我們走!」司為得意地一聲令下,率先大步跨出門檻。
司為出門不喜大批僕人跟著管東管西,所以一向只帶著流水和有意,這次自是沒有例外。
當司為坐進轎子後,三個人便大搖大擺、浩浩蕩蕩地直朝「芳滿庭」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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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芳滿庭」的李嬤嬤瞧見她們是乘八人大轎前來的,自然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空出一個上等房院,請她們上去,然後奉上酒餚飯菜。
司為東瞧西瞧,就是瞧不出有什麼好玩之處,正在不耐之際,李嬤嬤便迎了上來。「請問公子中意哪位姑娘?我這便去將她叫來,包管她將公子服待得舒舒服服。」
司為正煩著呢!聽她這麼一說,想也不想便道:「什麼什麼姑娘?反正你把最好的找上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