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意無意看兒子一眼!是兒子笨,放手跑掉這個好女生。
「希望。」育箴回話。
可以走了吧?她瞧了眼門外,方自家中逃掉同樣話題,哪裡曉得這裡竟然還有另一個陷阱,不曉得等她過三十歲還沒消息,是不是任何一個擦身而過的人,都要問問:「妳為什麼不結婚?」
「對了,我們博承要回台灣長住,妳媽媽有沒有告訴過妳?」蘇媽媽見她不耐,換了話題。
「沒有。」
他回台灣長住?意思是他們碰到的機會將增加?意思是她回台南就會見到他?心猛嗆幾下,她有強烈窒息感。
當天天盼望的夢想成真,育箴竟然手足無措!咬唇,偏頭,她接觸到他似笑非笑表情。
他在想什麼?想他又能欺她欺得理所當然?育箴把視線移回,假裝那一眼她沒瞧見。
「他在美國歐洲的公司已穩定下來,可以放給下面的人管理了,因此他打算回台灣建立新點,進軍大陸。」蘇爸爸解釋。
以他的條件需要在台灣建立斬點,再進軍中國大陸?
不會吧!他的名氣響遍歐美,真有心西進,海峽對岸會拍手大喊歡迎,何況,他要當大陸同胞的半子了不是?
他大概是顧念家中長輩身體,父母親年紀漸大的事實擺在眼前,他是獨子,對父母親有比一般人來得更重的責任感。
育箴點頭,不予置評。
「他已經找到辦公大樓,正在徵募員工,育箴,妳有沒有興趣換工作?」蘇媽媽對湊對這回事還沒死心。
「我現在的工作很不錯。」她推掉蘇媽好意。
「博承說等公司上軌道,要帶我們兩個老人住陽明山高級別墅,妳看,博承是不是很孝順?」
她微笑,不發一語,心卻翻天覆地。他也要進台北盆地?所以他們碰上的機率不是幾個月一次,而是隨時隨地?
屆時,她的戲還能演得順暢流利?她的自信還能在他面前表露無遺?不……這是要費多大力氣才能做到的事情。
顏育箴,樂觀點,台北說大不大,卻也有幾百萬人口,兩人要碰上的機率不會多於百萬分之一。
「別聽妳蘇媽媽說的,到時妳媽媽不住台北,誰有本事逼她搬家。」蘇爸爸揶揄妻子。
「誰說不搬,到時我邀育箴爸媽一起住台北不就成了?!」
「不,我堅持老話,博承不結婚我們就不搬,我倒要看看是兒子拗還是我們兩個老人固執。」
蘇家兩夫妻越談越有勁,完全忘記身邊還有兩個尷尬的年輕男女。
他盯她,盯得仔仔細細,幾乎把她當成重大商品研究:而她,被看得耳背發熱,卻不敢回頭證實他的眼光。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成形,淺笑,他將突破僵局。
育箴想,她不能不回家了,再扯下去沒完沒了。
「蘇爸、蘇媽,我先回去了。」
「不留下來吃飯?」
「不了。」
她哪裡敢,留下來?該怎麼和他交談,談他的大陸未婚妻嗎?算了!正面交鋒比逃跑困難。
「好吧!這兩天有空,常過來陪陪蘇媽媽。」
「嗯,蘇爸、蘇媽再見。」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卻要表現出自然大方,但在她不正眼看博承、不對他道再見時,焦慮露餡。
育箴走得相當快,至家門口時,她深吸氣、深吐氣,用調節呼吸安定心情。
明天好了,就訂明天的火車票回台北,讓台北的人口拉開他們見面的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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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箴的算盤沒打響,早上的車票訂不到車位,只能訂到晚上七點的火車票,整個晚上,她的心揪亂成團,嚴重程度比她首次開庭,面對強暴犯時加倍恐慌。
她夜裡沒睡好,閉上眼睛,就看見博承把整個暑假的功課交到她手上,冷冷說:「要是妳害我明天交不出去,我就扁妳。」
可惡是不?要她幫忙寫沒問題,至少多給她幾天時間,可他偏不,往往弄到開學前一天,才把簿子交給她,非逼她帶兩隻熊貓眼去迎接新學期。
後來,年紀越大,人越懂得變通,她學會一放暑假就把他的作業收到自己的書包裡。可這一來,由被動轉為主動,國高中幾年,學校裡傳得多嚴重,說她為了追求蘇博承,拋下身段,什麼事情都搶著替他做。
謠言傳著傳著,傳進老師耳朵裡,為避嫌,她學起博承字跡……
為了他,她做的事情還少了?背黑鍋,被女同學排斥、被男同學訕笑……她所有的笨,緣自於她無聊的單戀。
記不記得她在機場哭成豬頭那次?記不記得她為他差點被海浪捲走那次?記不記得她被他的籃球砸出腦震盪那次……
別算了!真要認真計數,她的愚昧比她接的案件還要多。
「記取教訓、記取教訓、記取教訓……」
她喃喃自語,雙手忙著收拾行李。假期結束,等她投入忙碌的工作環境,她會把他的存在徹底忘記。
叩!一顆小石頭敲上她的玻璃窗。
心震,手上的內衣滑落。沒事、沒事,是無聊頑童的遊戲,聽說街頭搬進來一個小霸王,四處騷擾鄰居,沒錯,肯定是他。
把白色內衣撿起來,才要收起,石子敲窗的聲音又響,她直覺走近窗口,打開窗戶,居然是他……
他在笑,笑什麼?育箴低頭,看見握在手上的內衣,厚,拜託!把手背過後面,這叫亡羊補牢,該看的早就全讓人家看去了。
博承沒有說話,按老規矩,勾勾手,她該乖乖自動下來。
所以,他勾手,她……她跑出房門……
不對,她慌什麼勁兒?
折回床邊,把內衣放進包包,再舉步,育箴驀地想起,她幹嘛那麼聽話?以前聽話是為著愛戀他,現在還聽話未免對不起自己。
唱反調的雙腿帶她坐下,再拿起一條內褲,折兩折……
他會不會一直在下面等?她起身,悄悄跺到窗邊,好死不死,他又往上抬頭,這回,他看見她拿一條白色內褲……唉,又是一次亡羊補牢……
算了,和暗戀無關,純為禮貌,客人上門,奉茶接待是身為鄰居的基礎禮貌。
快步走出家門,她在門口見到他。
看她空空的兩隻手,他理所當然地說:「妳這麼慢,我以為是在準備冰毛巾和冬瓜麥茶。」
她的訊息也接收得理所當然,沒思考分析,育箴跑回廚房拿來冬瓜麥茶和媽媽為小弟準備的冰毛巾。
當她把東西遞到他面前,才驀地想起,她幹嘛那麼配合?想縮手,卻又覺得不合宜。
說不上來為什麼,育箴的「聽話」居然讓他滿意,怪吧?沒關係,反正怪事年年有,不差這一天。
舊習慣、老動作,博承把毛巾折成長條,圍在脖子上面,說不出口的沁心涼爽,喝口涼水……彷彿多年來尋尋覓覓的,正是這份滿足。
對一個年收入近二十億的男人來說,追求的居然只是一小杯冬瓜麥茶?這種「滿足」說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
「走走。」
命令下,他領身往前,育箴再度乖乖跟在他後面。
「聽說妳這幾年過得很不錯?」他先說話。
「談不上不錯,只是照著長輩的希望往前走。」
「妳做任何事情都依照長輩的希望?」
「我不太有自己的意見。」她承認自己缺乏主見。
「包括我們父母親的指腹為婚?」
她頓了頓,這件事她的意見比較多,不過他既然搬出台階,還不乖乖順著住下走,未免笨得太過分。
聳聳肩,算是給他一個正面答覆。
她的答案傷人,可是,正常而言,他應該覺得如釋重負,畢竟他生命中的前十八年,腦袋裡的重要念頭只有一個--把顏育箴趕離自己身邊。
奇怪的是,這會兒他居然覺得傷人?怪怪怪,有空去查查黃歷,查他是否今年犯太歲。
「聽說這些年妳一直沒交過男朋友,為什麼?」他將新搜集的信息拿來質問她,沒考慮過禮貌問題。
「沒碰上『可以』的男人。」
歎氣,他是她可以的男人,但可以的男人不想要她,不可以的男人她不想要,陰錯陽差,蹉跎的不只是青春,還有她停止不了的暗戀情結。
「妳的條件很苛?請問什麼叫作『可以』的男人?」更怪,他居然對她心中「可以」的標準產生興趣。
「我處理過不少離婚案件,很多男人或許體貼、或許多金、或許幽默有才能,我相信那些條件都是促使他們走入婚姻的主要條件,但為什麼在若干年之後,這些條件不能為他們留住婚姻?」
說起專業部分,她的自信滿滿,在這方面,她是個不錯的人才。
「問題出在女人。」
「律師處理事情若是都像你這麼主觀偏見的話,世界上就沒有正義公理了。」她始終相信司法是人間最後一道正義。
「律師的工作是為正義?妳太高估這個行業了!」他認識太多為了錢,不惜出賣良知的專業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