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說錯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們小語最聰明……」碩僑忙賠不是,他一向寵她,在她面前他只有疼溺、只有無限制的縱容。
「是啊!好聰明的無鹽女。」攔下他的話,小語用三千公斤的力氣來扭曲他的好意。
「誰說,她有一雙大眼睛,整天骨碌碌轉……」
「好像成天在算計人。」她就是有辦法謀殺他的奉承。
「她的短髮看起來俏麗動人。」他笑笑,繼續在她身上尋找為數不多的優點。
「總是不及你心上的長髮仙女好。」
「長頭髮是好看啊!」果然說到宜芬,他馬上就捍衛起來。
「長頭髮看起來比較有女人味,況且不是每個女孩子的髮質都適合留長髮,有的人容易分岔斷裂,有的人髮質不夠黑,有的人頭髮不柔順……」
「你在替哪一家洗髮精公司作廣告?告訴你,只要夠認真,常常修剪、常常護髮,錢花得多,自然就能買到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
哼!長頭髮?沒啥了不起,陸小語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真的假的?我看過不少預著一頭雜草的女人在馬路上走來走去,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我還是認為,不是每個女孩都適合留長髮。至少你就不適合。」
他說陸小語不適合?他說長髮才能當美女?A等於C而C等於E;A等於E,一經推論,不就證出「陸小語是恐龍」。反口想駁辯,然……錯誤豈是靠辯駁就能彰顯成真實?
「是嗎?我不合適留長髮?」醋酸又冒上鼻間,這陣子要少喝酸辣湯了。
「我習慣你的俏麗形象。」他把她攬在胸前,眼光對著天上明月,微涼夜風徐徐吹拂,拂亂了他的心。
他並不怕當兵,對未來他有自己的規畫,他的人生一直按照計劃行走,沒出過一丁點差錯,他是個自信滿滿的男人。
只不過,現在習慣將被打破,大多數的人理所當然都會產生一些躊躇不安吧!碩僑微微一笑,又揉亂她一頭短髮,讓她的體溫平息他的紛亂。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讓她平撫他紊亂的情緒?不曉得!這個習慣已經在他不察覺中養成了多久?沒算過!他只知道抱住她,他的心就會變得平靜安適。
「小語,我鄭重把宜芬托付給你。」靠著她小小的頭顱,他用食指順順她氣鼓鼓的小嘴。
「我不是個值得托付的好人選。」她搖搖頭。
「你是,一直都是,忘記你之前是怎麼幫我,我才追到宜芬?忘記你之前是怎麼幫我,我才能通過邱伯伯那關?你是我的小福星,沒有你,我想我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幾聲誇讚,他輕而易舉地驅走她的淡淡哀愁。
「你送過來的這杯湯,名字是不是叫作『迷湯』?」她嬌俏地對他笑笑。
「是迷湯沒錯,就不知道嘗起來味道好不好?」
「滋味是挺好的,就不知道你要花多少代價,拜託我把它給吞進去。」
「你想要什麼代價?日薪、周薪、月薪還是年薪?要不要我一次把、代價。付清?」握住她小小的肩膀,他把她的頭靠進自己的肩窩。
「二年薪,你當兵這兩年,我要你每個星期寫一封信給我。」這是不是變相勒索?
「看信、拆信,你不嫌累?有那麼多閒工夫,不如去找個男朋友,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她不說話,倚著他,她的愛又被原件退回……捧住虛弱的心臟,她的情不受歡迎。
「小語,怎麼又不說話了?」撫撫她的頭髮,他低喃的醇厚嗓音在耳際響起。
「僑哥哥,你喜歡我嗎?」鼓起勇氣,她問一聲。
「當然,我最喜歡小語了,你可愛、開朗、善良、聰穎,你有天下女孩最好的特質,這樣的你,誰會不喜歡?」
「可是,就算我有再多再好的特質,你愛的還是宜芬,不是嗎?」這句已是她最大膽的告白了。
「那不同,你是我最疼惜的小妹妹,而宜芬是我的初戀。初戀是人一生最甜美的一段,我不打算放棄。」
「你們的性格、價值觀有很大的不同。她愛浪漫,你卻偏向實際;她要人時時在身邊照顧呵護,你卻忙得常常忽略她的需要;她有她的任性,你有你的固執;她是嬌弱的溫室花,你是酷愛自由的蒼勁松柏……」
「你想列舉出一百個我和宜芬不適合的例子嗎?要不是我太懂你,知道你處處為我著想,否則我一定會把這些話當成挑撥。」他坐直身子,把小語推出親密距離外,正色地盯住她。
他在生氣,為了她說他和宜芬不合適。
「不管我和宜芬有多不合適,她是我的初戀,也將會是我的妻子,在未來生活中,她必須學會將就我,就如同我牽就她。」宜芬從十七歲那年就在他的生命計劃中,他的計劃沒改變過,當然,她也不會自他的生命中退席。
是啊!她忘記了——他有他的固執。
癟癟嘴,她黯然地離開他家陽台,纖瘦的背影背負著沉重落寞。
他的生涯規畫中有宜芬卻沒有她,所以,該下台、該say Goodbye的除了她,不會是別人……
* * *
碩僑是個適應力極強的男人,也是個堅韌不易被挫折打敗的男人。短短一個月,他不僅適應了軍旅中的生活步調,也成功地成為連上的明星人物。
支著頭,碩僑躺在寬寬的草坪上,仰望星空,點點繁星在天際閃爍。
他記得,小語最喜歡看星星,一台高倍數望遠鏡,一隻背包,就能跟著他們這群大男生上天下海,不怕髒苦。
她和他們不一樣,他們研究星距、研究星系,她則是呆呆地看著星星,訴說著每顆星星背後的淒美動人故事。
他記得,小語每回和他們登山社的男生一起遠征高峰,從來沒喊過累,小小的個子快步邁前,一點都不肯落人後。
她說,男生能做到的事,她就可以。一直到有回,腳起了水泡,她還是硬撐到山頂才蹲下身處理。
為此,他狠狠臭罵她一頓,小語才委委屈屈地說,她怕他們嫌她麻煩,以後再不讓她當跟屁蟲。
她的倔強固執和他屬同等級,他們是性格相類似的人種,和她聊天仿如在和另一個自己聊天,總是還沒把話說齊全,彼此就通了心意。
他喜歡那種被瞭解的感覺,也喜歡那種相知相屬的幸福。
他和小語有很多很多共同的記憶,快樂的、生氣的、溫暖的、幸福的、沮喪的,每個生活環結都緊扣住他的心。
從小,他沒有兄弟姐妹可以和他分享成長喜悅,但現在他有小語來分擔他的心事,有小語來當他最親密的妹妹,這算是老天對他的補償吧!
很奇怪,在軍中,他想小語的時候比想宜芬的時間多。看到小鳥,他想到養了一對白文鳥的小語;看到綠樹,想起愛爬樹的小語;連看到桌上書本,他都會想起老拿小說當枕頭的小語。
他和宜芬共有的是浪漫燭光晚餐,是風花雪月的夜晚,是屬於情人間的隅隅私語!,雖然談不進心靈深處,卻是甜蜜的,只不過拉開了距離,雲淡風也輕,甜蜜散盡,回憶深處只留下和小語間的雋永深談。
這就是親人和情人的不同處吧!親人是一輩子的交集,而愛情會由濃轉薄,不過,他並不擔心,因為在他的計劃裡,宜芬遲早要當上他的「親人」,他會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和她培養「親情」。
* * *
軍中的懇親日終於來臨,碩僑看著連上弟兄的笑容,也感染了這份喜悅。他知道雖然父母遠在國外視察業務不能過來,但宜芬會來,他親密的妹妹也會來。
然後,他看到她們了。
遠遠的,宜芬飛身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不肯放手。
「我好想你、好想你,你不在,我好孤單、好寂寞,連一分鐘都快過不下去了。」她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鼻音。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背,這樣一個嬌弱纖細的女孩,怎不教人心憐?
「乖,不哭了,再哭,美美的臉會變成醜八怪。」
「你回來好不好?你可不可以跟長官請假,就說你的女朋友生病,病得好重好重,需要你陪在身邊?」她仰起頭,楚楚可憐地要求他。
「別說傻話了。」
「不管、不管,我就是要你陪在我身邊,我不要一個人,不要孤伶伶,不要想你卻看不到你。」她是柔弱的菟絲花,時時刻刻都要攀在高大喬木上才能生長茁壯,他的離開讓她心中起了莫大恐慌,她害怕這種無依無助的感覺。
眼看著宜芬對碩僑的撒嬌,小語杵在原地,不敢向前多走一步,默默地讓淚水一顆顆滑、一粒粒掉,因為她沒哭出聲的權利。
他是她的、他是她的!再一次,現實戳痛了她的心……
「傻瓜,人家是情人小別勝新婚,你在跟人家哭個什麼勁?」小語的親大哥陸冀 拍拍她的肩,好笑地擁她入懷。「我哪像你,連看瓊瑤的還珠格格都不會掉眼淚,沒血、沒淚、沒心缺肝的冷血動物。」刷掉淚,她倔強地癟癟嘴,騙人也騙自己,她不是為自己無終的單戀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