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得多離譜啊!就算結了婚又如何,只要邱宜芬出現,他的心又是她的,他對她的愛情又會死灰復燃,熾旺的情火又會再度把陸小語燒得屍體不全。
「也許,你會覺得我回來找碩僑有瓜田李下之嫌,但……我真的很無助,我不敢回家、不敢給爸媽知道我和冀 的事,我是真的手足無措。」
只是瓜田李下嗎?歎口氣……再開口又是無情。
「想清楚、看明白,弄懂自己的心,確定自己要的男人是誰,想放手的男人又是誰,沒道理你可以永遠用柔弱無助、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理直氣壯地傷害身邊的男人。」
「我沒有!」她輕聲抗議。
「沒有嗎,當年你和大哥一走了之,有沒有想過僑哥哥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弭平傷痛?現在舊事重演,有沒有想過那個身份證上你要稱之為丈夫的男人,要如何自處?你是世界上最自我中心、最不負責任的女人。」她措辭用得強烈激昂。
「夠了!陸小語,你越說越不像話。」碩僑大叱,止下她的話。
「真的嗎,碩僑,我當年真傷你那麼多?」伴隨問號而出的是止不住的淚水,宜芬滿心抱歉,她真是小語口中那個惡毒女人!
「別聽她,她在胡說八道。」攬過宜芬,碩僑由著她在胸前哭泣。
「我胡說?你忘了那些夜夜笙歌的日子,你換過一個又一個女朋友,想證實邱宜芬其實可以被取代,結果呢?」
小語的話讓他難堪極了,他是個自傲的男人,怎經得起她把他的弱點公諸於人。
「就算我真的被她傷了又如何,我心甘情願不行嗎?」
心甘情願……他說了心甘情願,他心甘情願被她傷……話說至此,她怎還能笨到認為他的心中有一分分陸小語?甚邱宜芬,他心甘情願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你是強人,我不知道會傷你這麼深……」
宜芬的哭聲把小語的心攪成一團亂。
「沒有、真的沒有,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碩僑連聲安慰。
「你恨我吧、氣我吧!就是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的。」
不值得?不值得的人是陸小語吧!在僑哥哥心中只有她是惟一值得的。
「我從來沒恨過你、氣過你,不要想太多,你一定累了……」
他們的對話在小語腦中一幕幕閃過。
他說他不恨她,是啊!因溢滿滿的愛在胸中,再存不進恨;他說她累了,是啊!繞過一千多個日子,她才認清他是她的最愛,是夠辛苦的,不過辛苦會換得代價,她又重新擁有他了!有情人終成眷屬,無聊的第三者、不相干的路人請自動退幕吧!
臨行,她回頭再看一眼相擁的那對人兒,他的動作、他的深情款款、他的溫柔……在在都告訴她,他仍然愛她,他的心仍為她保留。
那她還在等什麼?等他抱歉的眼神,還是等他親手為她埋去夭折的愛情?
不要,她不想要他的抱歉,她真正想要的,他給不起……垮下肩,她的生命失去原動力,兩條腿受潛意識支配,帶著她殘破的身心離開這場難堪。
走吧……她的愛情沒有家,留下來只是徒增尷尬。
走吧……她的心,他視若敝屐,舉雙臂奉上,人家只嫌多餘……
心死了,她沒有哭、沒有哀啼,像忘詞的戲子安安靜靜退場。
就這樣,愛情從生命中退位……
* * *
十幾個娃娃全堆在沙發上,小語蜷起身、縮起腳,想把自己埋在娃娃堆。
這一堆娃娃都是他送的,但他對她的心也只有這麼多了。
抱起一對黑人娃娃,那是去年的生日禮物,那一夜,他帶她到沙灘上,一隻桌巾、兩瓶香檳、一對臘燭,他們對著星星許願、對著月亮起誓約。
她念著一段詞——
我不能決定生命的長度,但我可以增加它的深度;
我不能左右天氣,但我可以掌握心情;
我不能改變容貌,但我可以展露笑容;
我不能控制別人,但我可以主管自己;
我不能預知明天,但我可以把握今天;
我不能樣樣第一,但我可以事事盡力。
他細細聽著,然後對她說:「我要陪著你豐富生命,我要你的心情因我而雀躍,我要你的笑容為我而甜美。你不用控制我、不用預知未來,因為我的心、我的幸福、我的每一天,都掌控在你手中;你不需要當第一、你不需要盡力,因為,你早已是我生命中的惟一。」
那夜的氣氛太美、感覺太浪漫,讓她對他的每句話信以為真,忘記甜言蜜語只是情人之間取悅對方的小手段。
手段人人會耍,而愛情真正擁有的人卻少之又少。
不!人不行過度貪心,人該學會滿足,在那段「談戀愛」的日子裡,他對她盡心也盡力,他哄她、疼惜她,讓她享盡當情人的一切權利,還能再要求更多嗎?不!人該適可而止。
小語一遍遍說服自己夠了,一遍遍壓抑自己的貪求,她不要死纏住他,不要讓自己變得令人憎惡討厭,不要讓他看到自己就害怕退縮。
她該怎麼做?
是了!離開,走的遠遠,遠渡重洋,放逐自己的心,讓情愛隨風消逝、就此隨霧蒸散,讓這段埋入光陰隧道,留待日後憑弔。
抱起身邊每個娃娃,輕撫過,謝謝它們這段相陪……
人總要長大,不切實際的夢就讓它留在深夜,她要學會放手、學會現實、學會不做夢,長大……要學的事情還很多、很多。
天又黑了,生命中的二十四小時溜走,放下娃娃、緊捆住想脫疆的心,天再亮起時,她的生命將會不同。
「小語……」童昕自門外走進來,凌亂的套衫,失去了往日利落形象。揚揚手上的葡萄酒,她的笑容顯得淒迷茫然。
「你……還好嗎?」問這話太多餘,誰都看得出,她和自己一樣不好。
「如果我說我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你肯不肯陪我醉上一場?」搖搖頭,一隻夾子隨意挽住的髮絲飄散下來,落寞的神情寫滿失意。
「正巧,我也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就讓酒精幫助我們忘掉『不好』。」醉了就會飄飄然、就會遺忘、就會不再痛心,酒醉人、人醉酒,在很多時候,酒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哈!同是天涯傷心人,就讓我們傚法李白,月下同酌。」童昕大笑,笑容裡有無奈、有痛楚、有悲哀、有腸斷,獨獨少了構成笑容的主要元素——快樂。
「好,上頂樓喝個過癮,我去拿杯子,等等我。」小語拋下娃娃,轉身入廚房,一路上還高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一首詩詞被她切得七零八落。
在她們跨出大門之前,紅著眼的於優推著輪椅步出房門,平日紮成長辮的頭髮披散在肩背,無助寫滿她的臉上。
「我可以加入你們嗎?」柔柔的聲音淡淡問,她的聲音永遠都讓人覺得舒服,但——今晚,她的聲音明顯帶著心碎。
悲情女子又多了一名成員,她們展開雙臂,迎向她。
「有什麼問題?」小語把杯子塞給童昕,走到於優身後,幫忙推輪椅。
打開門,紅腫了雙眸的辛穗倚在門邊,串串閃亮在粉頰駐足。
「你……」小語的問話組不成句。
「我……沒事,哭過這一場,以後再不會為情心傷。」辛穗想假作堅強的,可她真的辦不到。
「和我們一起大醉吧!」童昕拉起她。
四個失意的女人緩緩步出房門,為著共同心事愁了眉、苦了心……
苦盡甘來?這句話不適用於她們的愛情。
* * *
深談過一夜,四個女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整理好搬家行李,帶過幾件旅行衣物,本想走出房門,偏過頭想想,小語又尋來大紙箱,把「他」送的娃娃全塞進箱內。
打開房門,她背起背包,兩手捧著紙箱走出房間。
走到客廳,看到干優已經在沙發上坐定,辛穗正把架上的CD一片片丟入紙箱中。
「都醒了,我以為你們還在睡。」小語把旅行背包和於優的放在一處。
「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於優指指她手上的紙箱。
「洋娃娃,他送的。」
「決心要拋棄怪癖了?」
她們各有各的怪癖——心情不佳時,童昕會拿把小刀將檸檬的青澀外皮削去,拿它當柳橙吃;不碰甜食的於優,則是會捧著一堆巧克力,一口接一口,不曾嫌膩;辛穗習慣閉著眼,流著淚,聽遍那堆古典CD,誰也不搭理。
小語更有趣了,她心情差,就對著那堆說不還口、打罵不還手的娃娃,叨叨絮絮說個沒完。
「要拋棄的何止是怪癖,還有長髮、記憶,和得不到回饋的愛情……」甩甩頭,長大的過程全是辛苦。辛穗站起身,走過來摟摟於優和小語。
「重生是最艱苦的過程,小語,要勇敢哦!」握住她的手,於優憂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