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宮夫人哽咽道。「這種種表面榮華,在咱們家中一樣也不少,若是單憑這幾樣就能得到幸福的話,你爹跟我難道捨得讓你遠嫁到皇城去?」
宮千巧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解釋她與瑞祥之間的事,從前是她為了瑞祥心神不定,現在卻是瑞祥在挽回她的心,於此種種,太多的轉折與起伏,怎麼可能三百兩語就道得盡、說得完?
然而她的沉默,很顯然地讓宮夫人誤會成另一種意思了,很明顯地她有口難言,那麼只有一種情況可做解釋,那就是瑞祥對她並不好,然而她卻什麼都不敢說……
想到這裡,宮夫人著急地去拉宮千巧的手。「千巧,你到底受了什麼委屈啊?」
話才剛說完,她突然眼尖地發現,千巧領口處的肌膚上有一道奇怪的疤痕,她想也不想就抓住了領口翻開來看,看見女兒那白玉無瑕的肌膚上竟然出現了這樣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差點驚得暈昏過去,她強自鎮靜,伸出手輕觸,只見疤痕雖淡,卻仍可猜想得出受傷當日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你這是……你這是……」
宮千巧連忙將衣服拉緊,遮去那道傷痕。「娘別多心,這根本沒什麼。」
「沒什麼……要是我沒發現,你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肯說?」宮夫人一陣怒氣從心頭湧了上來。「不行,為娘的再也忍不下去了!」她一邊說一邊回身就往外頭走,宮千巧這下卻著急了。
「娘,您要做什麼?」
「我去找王爺!」
宮千巧聞言,想也不想就直接擋在她身前。「不要!」
「為什麼?!」宮夫人氣問道。「我都親眼看見了,難道就叫我這做娘的看著你繼續被他傷害?」
「娘,我知道您疼我……可我求您別去。」
「為什麼?」宮夫人看著她哀懇的眼神,心頭忽然一緊。「莫非你愛王爺……愛得那麼深……」
母親的視線是那麼的震驚與愕然,宮千巧一時間也如遭雷擊地定住不動了,空氣在母女兩人之間凝結住,她們怔怔地看著對方,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後還是宮夫人率先打破那凝重如石的沉默,盈著淚水,顫聲問道:「千巧,娘的乖乖,你倒是老老實實的說話啊。」
「我……」宮千巧愕然。
叫她說什麼呢?她也是到這一刻,才猛然發現自己並不願意與瑞祥決裂,就算自己現在對他多麼的冷淡、多麼的疏離,其實她心中渴求他的意念並未隨著刻意的壓抑而有所消減……
所以,假若讓母親替她出了這個頭,她和瑞祥這下子真的會越行越遠,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會一下子消失殆盡。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竟不能控制一股傷心從心中最深處油然而生……
是的,傷心……
超越愛恨嗔癡,她只感到傷心……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已然不能沒有瑞祥;不是因為沒有瑞祥她活不下去,而是因為沒有了瑞祥,恐怕她再也快樂不起來了……
眼見宮夫人還等著她回答,宮千巧終於開口。「您若是真的為了我好,那就請您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吧,千巧只求娘這件事……」
「你要我視若無睹?」宮夫人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要求我什麼嗎?你對身為母親的我又是何其殘忍?」
「一切總歸女兒不孝……」宮千巧身子一低,竟跪了下去,不過膝蓋尚未著地,她身後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雙手從她身後將她扶了起來。
宮千巧一愣,回頭一看,來人竟是瑞祥!
「王爺?!」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岳母不要責怪千巧。」瑞祥說完,竟一撩袍角,跪將下來,讓其餘兩人均是一震。
「親王禮絕百僚,王爺這豈不折了老身的壽嗎,快快請起!」宮夫人連忙去攙,然而她的力氣又怎麼可能攙得起一個大男人?!
「瑞祥除了自己有錯,更要代妻子向母親道歉。」瑞祥不動如山,語氣平穩地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如今損傷,皆是因我而起,並非千巧的本意,瑞祥怎可由千巧自己一個人承擔?」
「但是……你這是……哎……」宮夫人正在無可奈何之際,卻沒想到宮千巧居然挨在瑞祥身邊也跪了下來。
「女兒沒有好好保護自己,怨不得誰也怪不得誰,女兒也給娘賠不是,希望娘原諒……」
「怎麼連你也……」宮夫人看著並排跪在身前的兩個人,怎麼拉也拉不起身,實在感到無可奈何,只得恨恨地歎了口氣。「要是一開始就夫妻同心,又豈會搞到這等地步?算了算了,你們都起來吧!再這樣子下去,只怕難受的換作我了。」
宮千巧聞言,看了瑞祥一眼,兩人這才站了起來,瑞祥還扶了千巧一把,這麼細微的小動作,自然也入了宮夫人的眼。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管不著也不會管了,只是我想告訴王爺一件事,千巧是我們宮家最寶貝的女兒,看到她身上那道傷,比殺了我還讓我跟老爺心痛,所以我不會讓老爺知道這件事,可我也希望,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的一次,從今以後,千巧能平平安安、無災無禍地過完這輩子,我這當母親的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瑞祥當不負岳母所望。」他堅定的聲音、不容置疑的肯定語氣,不禁讓宮千巧望了他一眼。
「你真這麼想的話,我就太欣慰了。」宮夫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爾後便朝著門外走去。
「娘……」
宮夫人卻不再回頭,逕自走遠,只剩語音傳來,有著一種不得不放手的傷感。「我沒什麼事好跟你交代,換好衣服以後,就出來見見你爹吧,他想死你了。」
「娘……」宮千巧望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復又低頭看向自己的領口,這才發現自己的單衣被扯得鬆垮垮的,而同時她也感覺到一陣炙熱的視線朝著她的頸項處投射而來,直覺抬頭,發現竟是瑞祥的目光。
下意識地伸手抓緊了衣襟,她的臉蛋卻已然完全不受控制的脹紅起來,連忙走進內室準備更衣,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眼角餘光也掃到瑞祥將房門關起來,走到她身後。
宮千巧正站在鏡子前方,只著白色的單衣,披散而下的黑髮柔順的覆在身前,瑞祥的視線與鏡中的她相互膠著難解,他伸出手,輕輕放在她的兩肩,稍一施力,那薄如蟬翼般的單衣便翩然滑落,露出她胸前那道傷痕。瑞祥只手攬住了她的腰,只手伸到她的胸前,輕輕地撫觸。
「每一次看,都覺得觸目驚心……」他的視線定定的凝視著宮千巧,有著太多太多想說的話。
「王爺……」
「什麼時候,你才願意改口?」瑞祥的表情未變,只是看著她。「為什麼總是不願意叫我的名字?」
宮千巧愕然,怎會是不願意叫呢?是她……叫不出口啊!
最初是怕生,後來是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到了現在,則是再也說不出口,她怕一呼喚那兩個字,就洩漏了自己飽脹的情意……
瑞祥呵瑞祥,他難道不曉得自己有多大的魔力?然而他的冷淡疏離,卻又怎能不使人寒心?
「我知道你還無法相信我。可是我希望你給我一點時間……」
「時間?」
「意憐,不……或許該說皇嫂。」這是第一次,瑞祥主動提起她。「她是我年少輕狂時最美的情夢,如今夢醒情淡,對她,其實只剩下崇仰之情,無一絲不應有的奢想妄念。所以,我容不得有人詆毀她一絲半點,是為了維護她身為一國之母的清白與尊嚴,這些,我希望你能理解並接受……」說到一半,他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從前,我是從來不屑解釋這些的……」
「那麼為何解釋給我聽呢?」
「因為你已經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宮千巧一顫,半晌,她才艱難地開了口:「你就……就這麼坦白?就不怕我不能接受?」
瑞祥聞言,眉頭忽爾皺了起來,沉默了一下,儘管只有一會兒,那氛圍卻讓千巧瞬間有窒息的感覺,然而,再度開口的他,卻給了她一個答案。
「儘管如此,我仍想牽你的手,走完這一生。」
只是簡簡單單一句樸實又平淡的話,卻讓千巧瞬間紅了雙眼。
「太……太狡猾了……」她哽咽地道:「你根本……根本不管我……我的心情……」
「你不喜歡我了?」瑞祥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我對自己發過誓,這輩子不再做任何一件傷害你的事,所以,假若你覺得,我在你身邊對你而言是一種負擔的話,那麼你就坦白地說。」說完後,他兩眼直視著宮千巧盈盈水目,又問了一次。「你不喜歡我了嗎?」
「……」這簡直是犯規,不是嗎?宮千巧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任著那淚水自眼角泛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