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呢?!王妃怎麼樣?」
「稟王爺!母女均安!」
「母女均安……母女均安!」一時間,潮湧而來的喜悅佔據了全身,瑞祥發現自個兒的眼角竟然潤濕了,大起大落的悲歡即使練達如他也受夠了,不禁仰首長吁了一口氣。等他整頓好心情,正想進產房裡去的時候,後頭卻有人突然喚住了他。
「太好了!王爺!您果然在這裡啊!」
瑞祥一愣,回過頭來,只見一個身著官兵制服神色緊張的男子,正跪在地上向他稟報。
「有話快說!」瑞祥神色一凝,嚴肅地道。
「稟王爺,義倉被人搶了!」
「什麼?!」
「聞風而來想分一杯羹的人越聚越多,現在已經亂成一團了啊!我家大人要我趕緊來通知王爺您過去主持大局!」
「……」瑞祥不禁無言了半晌,原本欲進屋而抬起的腳登時懸在空中,看著產房大門、又看看那跪在地上的官兵,心中一時掙扎難下,然而……
他終是縮回了腳,轉身面向那官兵。
「義倉是國家的財產,也是皇上的財產,雖說原本就是為救濟災民而儲備的,但若是任由他們胡亂劫掠,後果將不堪設想。事不宜遲,快帶我去義倉想辦法阻止他們!」
「是!」那官兵立即從地上跳了起來,帶著瑞祥馬不停蹄地離開了客店,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產房的門打開了!
「王爺……」煙兒的臉乍時由笑轉變成了驚愕。「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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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
這是躺在床上的宮千巧,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
煙兒抿著嘴,為難地看著她,試圖安慰。「王妃別胡思亂想,王爺也是不得已,災民搶劫糧倉,王爺說什麼都該去一趟的……」
宮千巧聞言,搖了搖頭。「別說了,我明白。」
她明白嗎?不……她其實不明白,不明白為何只是進來看孩子一眼的時間他也不願浪費;不明白既然如此,為何在她為陣痛受苦的時候,他又顯得那麼關懷體貼……如果要她做一個歸結,她只能想得出一個結果。
那就是……因為她生了個女兒。
女兒……
「孩子呢?」宮千巧虛弱地以氣音問道。
「在這兒呢!」煙兒連忙將包裹得緊密紮實的小嬰兒給抱了過來,只見那緞被裡一個嬌小的孩子,握著拳頭正安詳地閉目恬睡,天性的憐愛油然而生,宮千巧將她攬了過來,手指顫抖地撫著女兒的臉頰,由衷地笑了。
「啊……瞧她,像只小猴兒似的……好小、好小啊……」她一邊說,聲音竟忍不住哽咽,隨即不爭氣地掉下淚來。
「哎呀,王妃,您怎麼又哭了,您剛產下小小姐就這麼折磨自己,很傷身子的啊……」煙兒慌了手腳,連忙去拿帕子,可是卻被宮千巧叫住了。
「煙兒,你不必為我忙。」
「王妃?」
「我哭,不是為自己傷心,畢竟……畢竟我早就明白,自己不會是他心中的第一順位……我只是,為了這孩子……」
「王妃……」煙兒越聽越困惑。「煙兒不懂……」
「你不必懂。」宮千巧輕輕地歎了口氣,望向窗外。「我懂,那就夠了。」
煙兒看著她的表情,不禁沉默了下來,憔悴的王妃、落寞的王妃是多麼的孤獨啊!而使王妃成了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王爺,這教煙兒也不禁對王爺生起氣來,都是他!一直一直的冷落王妃!都是他!不斷不斷地讓王妃傷心!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
「叩、叩、叩!」
正當煙兒兀自在心裡打抱不平的時候,外頭傳來了敲門聲,煙兒喜道:「說不定是王爺,煙兒這就去開門!」
床上的宮千巧一聽,失意的神情突然一繃,撐著身子勉強坐起來,偏偏這時煙兒打開門,只聽見她失望的聲音。
「噢,是你啊,你來幹什麼?王爺呢?」
原來門口的人並不是瑞祥,而是當初送她們到客店來的護官,只見那護官恭恭敬敬地道:「是王爺吩咐我來接王妃回驛館的。」
「但……王妃剛剛產下小小姐,身子虛弱不宜移動,至少要休息個一、兩天才好下床,這是大夫吩咐的。」
那護官可為難了。「可是王爺說……無論如何都要把王妃接回去……」
煙兒見狀,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我問你,你知道香雲吧?」
那護官點頭,煙兒再問:「她也在驛館?」
「當然,她一開始就跟著王爺來了,我們初時還以為……她就是王妃……」
「胡說八道,真是不長眼!」煙兒氣極。「大夫已經說王妃不宜移動,不能在這個時候回驛館。你就這般回稟王爺吧,煙兒相信王爺既然關心王妃健康,絕不至於為難人的。」
「這……這……」
「什麼這這那那的,快走!」煙兒不再理會,當著護官的面就把門關了,然後走回床邊。
「王妃……」
「謝謝你。」宮千巧打斷了她,虛弱地扯出了一個微笑。「一路上,你陪著我,一聲苦也沒喊過,我一心想著見王爺,卻半點也沒為你和這孩子著想,真是對不住你……」
煙兒聞言大驚,連忙上前道:「王妃千萬別對煙兒說這種話,奴才服侍主子是應份應當的,煙兒只恨自己不夠周全妥貼,怎敢叫苦?王妃這麼說,煙兒真的受不起啊!」
「一樣都是人,分什麼奴才主子?」宮千巧抓住她的手。「人家待我好,我也待她好,這才叫應份應當,是不是?」
一段話說得煙兒紅了眼眶,不住點頭,哽咽地道:「王妃……您實在是對煙兒太好了……」
「說我對你好,你怎麼反倒還哭呢?」宮千巧望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歲的女孩,心中有著千般感慨,如果可以選擇,她多麼希望自己從來不曾來過皇城、從來不曾遇見過瑞祥?那麼,她就能永遠這麼單純、永遠不要知道情之一字,有多麼磨人、多麼苦澀……還累得旁人如此,教她情何以堪?
她累了。
「讓我休息一下吧。」宮千巧對著煙兒說道。「你也累了,我們都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煙兒守在王妃身邊。」
「你這樣,我反倒睡得不安穩。」宮千巧拍拍她的手。「去睡吧,讓我也能好好休息。」
聽到她這麼說,煙兒也就不再堅持了,但她仍是擔心。「那我就睡在外間榻上,王妃有什麼事情就叫我。」
宮千巧只得點點頭,她其實已沒什麼說話的力氣,煙兒才一走到外間去,她便累得再也撐不住,閉上了眼睛。
然後,夜深了。
正當煙兒睡得深沉之時,突有一隻手輕輕將她搖醒,煙兒不情願的醒過來,卻在看到眼前人時大吃一驚。
「王……」字都還沒吐出口,嘴巴就被按住,來人對她搖了搖頭,然後將手上一個東西交給她,煙兒接過來,才發現正是小小姐。
「外面有馬車接你回驛館,快帶小小姐出去。」
「那王妃……」
「本王自有安排。」
煙兒不敢再多問,連忙趿著鞋子,抱著孩子出去了,瑞祥見到她離去之後,這才進了內室,宮千巧睡在靠著窗口的床上,臨窗灑進的月光將她像牙般的溫潤臉龐照得更加潔白,瑞祥定定的看著那張臉,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
床上的人兒半夢半醒之中察覺到不對勁,緩緩地睜開了迷濛的雙眼,但卻在這時被人從床上擁起。
「唔……」
瑞祥輕撫著她消瘦的背脊,萬般的憐惜、萬般的不捨,然而千言萬語卻如鯁在喉,只化作一句。
「我來帶你回驛館。」
同樣是追著他來到這裡,他對香雲的感覺卻沒有如同對千巧一般強烈而震撼,香雲的積極只讓他更加懶得搭理,然而公務在身,一時也無暇處置。而千巧卻不一樣,一聽見她來,他就像渾身著火似地非得在第一時間趕來見她,但她……她的身子……何時變得這麼瘦小?何時變得如此單薄?
宮千巧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是……是瑞祥?
眼下已是半夜三更,他怎麼……怎麼來了?
彷彿要確定是真是假,她伸出了手,輕觸了觸眼前人的臉頰,直覺指尖傳來一陣冰涼冰涼的感覺,顯見他是趁著夜露而來,一身的冷意未褪,她想問他覺不覺得冷,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孩……孩子呢?」
「我讓煙兒帶著坐馬車回去了,隨行有好幾個護官,不必擔心。」瑞祥道。
他的臉背著月光,讓宮千巧看不清楚,只能努力的睜大雙眼。
她想看清楚……想看清楚他這麼晚還來見她,為的是什麼?
然而還未及細想,宮千巧便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她已經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溫順地任瑞祥擁在懷中,熟悉的溫暖與胸懷同時也讓她感到一陣酥軟,這是瑞祥的懷抱,一個她再也沒敢奢望能得到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