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宮千巧試著回憶,這似乎從她嫁進王府不久之後就開始了。「我也不是很清楚,記得……大概三、四個月有了吧,或許更久一些。」
煙兒聽著聽著,眼睛突然一亮,忍不住低叫了一聲。「啊……難道……」
老太醫回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了微笑,隨即又看向宮千巧。「屬下恭賀王妃,這是喜脈,王妃已然懷有身孕,很快就要替王爺添子了!」
宮千巧聞言,不禁睜圓了眼。「你……你說我、我懷孕了?」
「正是。」老御醫肯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將那張單子交給了煙兒。「王妃的害喜症狀並不顯著,加上肚腹尚未隆起,是以初時沒什麼感覺,但按您的描述和脈象來看,的確已懷有三、四個月的身孕了。這張藥方里頭都是安胎養神的幾味藥材,按單處置即可。」說著說著又轉過身來。「還有一事要稟,王妃雖然體質健旺,可是最近顯然精神有些勞乏,為了胎兒著想,日後還是不宜操勞為佳,否則動到胎氣的話,對母子均十分不利,屬下日後會定期來為王妃診脈,請王妃安心。」
「我明白了……」宮千巧道:「勞煩您了,煙兒,替我送送大夫吧。」
煙兒領命而去,待得他們離開了大廳,千巧這才有了動作,只手撫上小腹,真真不敢相信,此時此刻,那裡竟已有了一塊屬於她和瑞祥共同孕育出來的血肉……
腦海中閃過了夜晚溫存旖旎的畫面,忍不住雙頰臊紅,她已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了。該告訴瑞祥吧?這也是他的孩子呵!那該怎麼著?寫信?還是派人傳話?可是……可是他們才大吵過一架啊,他會關心嗎?他會……他會高興嗎?
「王妃。」正當宮千巧思緒紛紛的時候,煙兒已送走了御醫,重新回到大廳。「時候不早了,御醫說您不宜精神操勞,還是快快梳洗,上床休息如何?」
宮千巧正要回話,卻在看見煙兒的同時,想起了另一件事,不,或者該說,另一個人。
「對了,香雲呢?怎麼從方才就沒見著她?」香雲對她雖有嫌隙,不過通常還是會按禮來請安,今兒打她回到王府就沒見著人,不禁讓她備感奇怪。
豈料煙兒卻在聽到她的提問後,表情一下子轉換得有些尷尬。「香雲她……她……」
「她怎麼了?」
「煙兒不知道。」
瞧她神色有異,宮千巧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別蒙著我,快說!」
煙兒見主子臉色變了,心知胡混不過,只好從實招來。
「回王妃的話,香雲她……她走了。」
「走了?走到哪兒去了?」
「王爺去哪兒……她就去哪兒……」煙兒一說完話,連忙低下頭懇求道:「王妃千萬別動氣,腹中胎兒要緊哪!」
然而她卻沒有聽到回音,過了半晌,煙兒悄悄的抬起頭,發現宮千巧仍好端端地坐著,臉容卻已慘無人色,平放在扶手上的兩隻手抓著把手不放,捏得指尖都發白了!
煙兒頓時嚇得眼淚掉出來。「王妃,王妃您千萬別動氣啊!有什麼不如意,您儘管拿煙兒撒氣就是了,何苦……何苦這樣呢……」
「是,是啊……我何苦這樣呢……」宮千巧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回答,死白的臉上泛出一朵笑。「煙兒,你知道嗎?我……我不是生氣……我是……哀莫大於心死,可在那之前,無論如何,我……我總要求一個明白……」
「王妃……」
「替我準備……準備行李。」
「王妃,您不會是想去南都找王爺吧?不行、不行哪王妃,您現在懷有身孕,怎禁得起長途勞頓?更何況王爺他們是輕舟快馬、日夜兼程以求速下南都,您的身子不便趕路,要是單單坐馬車,一個月的路程也要拖長一倍多的時間,到了那個時候,指不定王爺都要回來了啊!」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宮千巧道:「我……我一刻也等不了……」
「王妃……」
「不要再勸我,你快去備車。」說著說著,宮千巧的聲音越來越弱,煙兒看著她搖搖欲墜的模樣,不禁一嚇。
「王妃!王妃!」她淚流滿面地大喊:「來……來人哪!快去把御醫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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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月後,南都。
霪雨雖然漸消,但仍時不時的綿綿落下,昔日富庶美麗的南都,如今一片愁雲慘霧,這是多年來不曾有過的狀況,弄得官員、百姓焦頭爛額,自皇城來賑災的瑞祥,也已多日沒睡過一個好覺,儘管如此,平時的養氣功夫倒在此刻見了功效,還顯得較其他官員精神矍鑠,底下人辦起事情來更不敢馬虎了。
「都怪大堤一開始就被暴風雨衝垮了,修補不及才會釀成如此大禍,現在只能想辦法在下個雨季來臨前盡快修好大堤,如此才是正經……」瑞祥一邊對著一班下官訓勉,眼角餘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門口,只因從方才起就有一個護官站在那兒,一臉有事容稟的望著他,卻又不知該不該打斷他們議事的為難模樣,瑞祥倒也不急著喚他,只是不疾不徐地講完最後一段話。
「賑災的款項雖然已經撥了下來,卻還要依災情輕重籌分,你們回去以後,把幕裡的錢谷師爺統統找過來,依急緩輕重的用途商討如何分配,寫成卷宗後面呈本王,本王要一一看過方能照準,明白了嗎?」
「下官明白。」
「如此甚好,那麼都先退下去吧!」瑞祥揮手屏退一班官員後,這才喚了那名護官進來。
「什麼事?」
「啟稟王爺,有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還帶著一個丫頭,自稱是英親王妃,說要見您。」
「笑話。」瑞祥第一個反應是嗤之以鼻。「眼下什麼時候,你倒還有心情同本王開玩笑?這種事無須同我稟告,你拿幾兩銀子打發她走吧。」
「屬下給過了……可是那女子當場就把銀子往屬下臉上砸了回來。」
「脾氣倒不小嘛。」瑞祥呵呵一笑。「還是嫌少?」
「不……不是的。她交給屬下這個東西,要屬下轉呈王爺,還說王爺一看便知,屬下實在無法推辭,這才答應幫她……」護官一邊說,一邊將一個用絹布包起來的東西交到了瑞祥面前,瑞祥皺著眉頭接過,緩緩揭開,卻在看見內容之物後,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瞬時慘白。
「剛剛的話,你再說一遍。」他瞪著那躺在絹布上頭,一支乍看平凡無奇的木質螺鈿手拿鏡,低啞著聲音、一字一句地問道。
「就是她說這東西只要王爺看見了,就知道她是誰……」
「不是!」瑞祥暴躁地跳起來打斷他。「我是說你開頭最先說的那一句話,你說她怎麼樣?!」
「她……她懷孕了啊……」
話還沒說完,一陣風捲過似地,待那護宮回過神來,瑞祥已然衝出大廳,那護宮連忙跟了出去,果不其然,瑞祥衝到大門口發現沒人,又折了回來。
「你剛說她來找我,人呢?!人呢?!」瑞祥一臉暴怒難耐,完全失卻了平時冷靜自持、談笑自若的模樣。
護官心下隱隱覺得不妙,連忙回答:「稟王爺,屬下見她雖然說辭荒謬,可是實在可憐,而且她的丫頭也說自己的主子長途跋涉、精神勞乏,所以屬下就自作主張,將她主僕倆領到鎮上的招來客店安置了……」
瑞祥一聽到「招來客店」這四個字,便頭也不回地直奔而出,那護官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一邊吁氣兒,一邊回頭,卻看見站在廳堂口處端著一盅補品的香雲,神色陰晴不定,恍然如遭雷擊。
「她……她懷孕了?」香雲神色震驚,不住地喃喃自語,手一鬆,整個托盤帶著碗統統摔到地上,破成了一地殘羹碎片。
第七章
招來客店
煙兒倉皇地捧著熱水在庭中奔走,她剛從廚房討了熱水回來,直接端到客房裡頭,見到一個夥計經過,便急急攔住了他。
「小二哥,敢問產婆來了沒有?」
「還沒呢!產婆她家也淹了水,都自顧不暇了,哪那麼容易來啊!」店小二頗不耐煩地道。
「那怎麼成?」煙兒哭喪著臉。「你知道現在躺在房裡的人是誰嗎?是當今英親王爺的王妃啊!要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擔待得起嗎……」
話還沒說完,小二一個揮手道:「哈!就憑你們這副模樣,也敢妄自尊大?別笑死人了!若不是那個護官老爺看你們可憐,幫你們代墊了幾天房錢,誰願意讓一個搞不好待會兒就沒命的人住進來!穢氣!」
「呸呸呸!我們王妃吉人天相,你別胡說八道!」煙兒又氣又急。「要不是車伕在路上得了急病死了,行李又被人偷走,我們會狼狽成這副模樣嗎?你這麼狗眼看人低,將來有你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