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內衣後,再套上連身裙,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綰起了一個髻,雖然病容蒼白,也沒上妝,居然很是滿意。
還是該感謝他的,即使他的禮貌不及格、態度有夠差,但比起一些光說不練的男人,他算是行動派的,做到最細微處,卻沒有半點自誇。
想到以前那幾個男友,還不如一個剛認識的陌生男人貼心,她該好好檢討自己看男人的眼光了。
一陣敲門聲響起,她突然有點羞答答地,小聲說:「請進。」
殷柏升一進了門就想罵人,罵那售貨小姐!
他明明說他要的是一件簡單樸素的衣服,當售貨小姐拿給他這件時,他只瞄了一眼,看顏色滿清爽的,又是長裙,比她原本的超級短褲加無袖T恤好多了,便毫不猶豫地買下來。可是售貨小姐沒說這衣服又緊身又開高衩,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不,是他最不想要的!
還有,這女人的臉上幹麼那麼似笑非笑的,他可不是那種荷爾蒙分泌過多的青少年!雖然她的模樣足以讓男人犯罪,但他早過了那個年齡,絕對不會隨便被點燃。
「謝謝你,我很喜歡這件衣服。」可卿甜甜地說。
這豈不是廢話!所有的女人當然都喜歡新衣服,特別是當她們穿起來像是蛇的蘋果那般誘人。
「咳,這只是小事而已。」他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這女人的煽動性太強,他千萬得當心,蠢蛋做一次就很夠了,他絕對不允許歷史重演。
「你覺得好看嗎?」她轉了一圈。
天,更加廢話!女人明知道自己有多超出「好看」這個形容詞,但仍堅持要男人錦上添花一番。
「好看。」除此之外,他絕不會多說。
她含羞帶怯地說:「謝謝!」
看她微笑成那模樣,彷彿他說了什麼甜言蜜語似的,女人真蠢,但是男人更蠢……至少目前他就覺得自己蠢斃了。
「咳,」快快收心斂神、回歸正題吧!「剛才我和警方搜尋隊通過電話,他們說因為颱風造成太多災難,救人為第一要務,妳和我的車大概都要等到一星期以後才能拖吊。」
沒了車,日子還是要過,幸好他的手機和皮夾都放在身上,他得快回台北工作,只要確認這女人沒問題了,他就得迅速離開,否則他有種難以脫身的預感……
「啊?天呀!」她頹然坐下,神色沮喪。「我的攝影器材都在車裡,還有手機、證件、信用卡、現金、記事簿、房門磁卡,我怎麼回台北呢?」
「我也要回台北,我可以幫妳出車票錢。」反正他都已經出了醫藥費、乾洗費和置裝費,只要能送走這個女人,那不算什麼。
「哦,真謝謝你,我會還你錢的。可是……我沒有房門磁卡就不能進門了。」
「找個鎖匠來。」他還沒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心想送她回台北以後應該就了無瓜葛,管她多誘人、多特別,都不關他的事。
「我自己一個人住,那大樓都是用磁卡刷門的,普通鎖匠沒辦法打開。」
「重新申請一張要多久?」
「一星期。」她幾乎是歎息著說。
「那妳只好去住朋友家了。」他點起一根煙,這是他思索的習慣,不過得站離她遠一點,這也好,免得忍不住欣賞她的美。
「我的記事本在車子裡,電腦在家裡。現在沒有記事本、沒有電腦,朋友的電話我一個也不記得。」雖然她不想承認,但有時她連自己的電話號碼都會忘記。
「認不認識鄰居?」他繼續想辦法,並非為了她,而是為自己,萬一她無處可去,他不就得負責到底……怪了,他怎會有這種想法?
「我剛搬進去三天,一個也不認識。」
「住飯店好了。」
「沒有身份證明就不能住飯店,只能住那種很可怕的小旅館。」萬一有針孔攝影機拍下她洗澡的畫面,她不就成了偷拍光碟的女優?不,她不想出這種鋒頭啊……
「妳爸媽呢?」他開始有點不安,這該不會是天意吧?注定他們要繼續「黏」下去?
「我爸早去世了,我媽改嫁到台南,算了,與其去住她那裡,我還不如流浪街頭。」她已經好幾年沒見過母親,血緣這種東西對她毫無意義。
「妳總有個男朋友吧?」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不像刻意刺探。
她仰天長歎,幾乎要被衰運擊倒。「沒有了,我來花蓮照相前一天跟他分手的,時機抓得剛剛好。更慘的是,現在雜誌社老闆一定要把我殺了,因為我的底片都在車裡,這下交不出東西了。」
她在這家雜誌社待了三年,是最久的工作紀錄,如果因此被炒魷魚,之前的努力全泡湯了,她還常偷偷幻想能升上組長呢!
殷柏升向天翻個白眼,說:「妳可真倒楣!」
「關於這點,我早就很清楚了。」可卿強打起精神,微笑說:「請你帶我坐車回台北,我會自己想辦法的,謝謝。」
「真有這麼簡單就能解決?」
他生平沒看過這麼奇特的女人,眼前可說是槽透了的情況,為何她還能有那種神采、那種毅力?不自覺的,他更難移開視線了,那是一種生命力的光芒,將他牢牢吸引住。
「不然呢?」她聳個肩反問。
想她方可卿生平最習慣的就是倒楣,不自圖振作,難道要對他哀泣?
對啊,不然呢?他也這樣問自己,莫非他要收容她?又不是瘋了!最後,他只吐了一口煙,說:「我去辦出院手續。」便轉身離去。
沒想到,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卻纏繞在心中徘徊不去,他居然就此放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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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柏升走出門後,一位還像是學生的護士小姐走進來,她端進了餐點,一臉笑嘻嘻地,可卿卻搞不懂她在傻笑什麼。
「妳今天好一點了嗎?」護士換上一瓶新的點滴。
「嗯,謝謝。」可卿歪著頭抬起左臉,讓護士拿耳溫槍「掃射」一下。
「體溫下降了,還是有點微燒。」護士對她看東看西的。「新衣服啊?」
可卿點點頭,沒答腔,護士又問:「他買給妳的?」
「嗯……沒錯。」雖然沒有必要,可卿在心中加了這句……卻讓她亂感動的。
護士一臉艷羨地說:「好棒哦,真漂亮。」說著還輕輕摸了一下那件白色旗袍。
「謝謝。」這麼受人羨慕,可卿竟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妳未婚夫對妳好好哦,我們都感動得要命。」
咦,可卿愣了一會兒,這怎麼回事?她何時訂婚了自己都不知道?
護士小姐雙手交握,頗為陶醉。「昨晚他一直守在妳身邊,我來巡班兩次,第一次看他站在窗邊抽煙,第二次看他坐在床邊望著妳。他都不說話,酷酷的,對妳卻是那麼關心,他刮掉鬍子以後,又是那麼帥氣……叼著一根煙,整個人顯得那麼憂鬱……」
這小女孩顯然是進入暗戀第一期的狀態了,很久以前,可卿也曾在鏡子裡看過自己這種表情。
護士閉上眼歎息了一聲,才略顯尷尬地恢復鎮定說:「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對不對?」
可卿不能否認也不能承認,只好微笑帶過。
「如果將來我也有這種對象,那我就……」消失的話語中藏著無窮想像。
「有一天,妳總會遇到自己理想的另一半。」可卿願意對每個人付出這樣的祝福,雖然她自己也很需要。遺憾的是,從她的初戀以來,常常不是為了對方有多可愛,而是因為太想愛人、太想被愛,才會一再投入愛情漩渦。
護士小姐甜甜地笑了,任何人都喜歡這種祝福,不管實不實際。
這時,殷柏升推門進來,護士小姐一下子就紅了臉,囁嚅地說:「啊,妳未婚夫來了,我……等會兒再來收餐盤。」她跳著離開,不,幾乎是飛著,臨走前還不忘丟下一句:「祝你們永浴愛河!」
殷柏升的臉立即僵起來,方可卿向他挑挑眉,沈默地詢問。
「這家醫院的住院手續麻煩得要命,那只是權宜之計。」這的確是事實,但為何他說起來理不直氣不壯,就是被染上了那麼一點曖昧的顏色。
「喔!」可卿點點頭,不置可否。
他卻在室內走來走去,似乎沈不住氣,又轉過來說:「妳不要多想,這根本不代表什麼!」
「我應該想到什麼嗎?」她故作無辜狀,心中卻在暗笑,這男人害羞起來真可愛!
「妳……吃妳的飯!」
他說這話的口氣簡直像是在對狗說的!這一來,她的脾氣也被點燃了,湯匙隨手一丟。「偏偏不吃又怎麼樣?」
他倒是一驚,不相信她會反駁似的。「什麼?妳不吃?」
她不吃飯怎麼行?都已經生病了還不多補充營養?萬一她一直沒好起來,他不就得一直被她黏著?不不,好人不必做到那地步,可他偏偏甩不開那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