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的燭火已滅,西廂的燈火卻是一片通明,廊上還有奴僕丫鬟端著東西穿梭其間,看來才剛剛經過一場忙碌。
是裡面發生大事了嗎?
田飄飄納悶的和倪露兒對看一眼,避開路過的丫鬟,疑惑的走過去。
「我以為公子已經忘了奴家。」一個淒楚女音傳來。
「我確實不記得妳了。」齊士麟的聲音更冷,由遠而近,似乎走到門邊。
田飄飄和倪露兒踏出的步伐及時縮了回來,心虛的互看一眼,同時噤聲,躲在一旁。
「當初只是一時的逢場作戲。」齊士麟的聲音再次響起,越顯冷漠。
「一時的逢場作戲,卻為雲娘留下不少甜蜜時光,那段記憶雲娘不敢忘記,也捨不得忘記。」湘雲娘也走了過去,柔情似水的偎入他的懷裡。
相信終有一天,他的心會回到她身上。
「我以為妳會被鎮國侯贖身。」他冷然道,雙臂一推,將她推離,同時退後幾步。「記得我離開時,鎮國侯趙孟棠對妳傾心得很,日日守候在水雲居內,就是為了見妳一面。」
湘雲娘聞言蹙起黛眉,撫著心痛無比的胸口喊道:「公子以為雲娘除了你之外,會對別的男人動心嗎?別說鎮國侯年過四十,已經死了兩名夫人,就算他是天子皇帝,不是你,雲娘也不嫁。」因為太過激動,心疼得她額冒冷汗,臉色蒼白似雪。
她十四歲入青樓,可是一向潔身自愛啊!從沒被別的男人碰過,直到齊士麟出現,頂著彪炳戰功的光環,與秦穆懷一齊到水雲居慶賀。初見面就如同天神般的擄獲她的芳心,當夜她獻身於他,兩人在水雲居裡恩愛纏綿了近一個月,本以為這是上天的賜與,終於覓得良緣,誰知他突然不告而別,一去近一年,直到最近才回來。
一回來便恍若換個人,不找她、不見她,若不是她利用齊府宴客的機會,求秦穆懷讓她進來,他是否一輩子都不要看到自己了呢?
這般的絕情絕義,狠心至此,只是因為一個他尋了多年的女人,還是自己做錯了事?
害了一年的相思,得到的是這樣的回報。
怨啊!恨啊!
齊士麟無言離去後,湘雲娘哭倒在被褥上,傷心欲絕,不能自己。
等齊士麟走遠後,才悄悄走進來的田飄飄跟倪露兒看到床上的人兒哭得這麼淒慘,原本吃味的心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她們不好意思打擾,只是靜靜的在門邊站著。
湘雲娘哭了許久,才慢慢止住淚,哽咽的抬起頭,就見房裡多了兩個粉雕玉琢的姑娘。
其中一位身穿粉綠衣裙的少女,顯然就是那天在琉璃亭見到的姑娘,她就是齊士麟的心上人嗎?是害她至此的情敵?
湘雲娘拭乾淚水站起來,走過去仔細端詳這名少女的長相,只見她有一對柳葉眉,慧黠的雙眼,高挺小巧的鼻子,不點而朱的唇瓣,這是一個美麗至極的少女。
清靈出塵遠不是她這個殘花敗柳的風塵女子可以比擬。
難怪齊士麟會喜歡她,也許她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子吧?
「姑娘來此何事?是來看雲娘的笑話嗎?」剛剛的話她聽見了多少?「別以為現在公子喜歡的是妳,有朝一日雲娘就是姑娘的借鏡,因為他心中有的始終是別人。」
不管她是不是齊士麟所要找的人,自己都沒這個胸懷去成全他們。
「他心中另有其人?!誰?」田飄飄情急的問。
湘雲娘苦澀地一笑,緩緩搖頭,憂傷的睨向漆黑的夜空。「連我也不知道,只聽他親口提起過,那是一位他尋了幾年,又愛慕許久的姑娘。妳不覺得我們眉宇間似乎有幾分相似嗎?」
湘雲娘不說,田飄飄倒也沒發現,現在聽她如此一提,仔細看了一下,兩人真的有幾分相似。
連倪露兒都站到中間,來回的瞧著兩人。「飄飄姊,是真的耶!妳們有些相像。」
「是嗎?那又怎樣?」田飄飄不解的挑起秀眉。
湘雲娘笑得更淒楚,目光回到田飄飄的身上,浮起一道憐憫。「那妳就會遭遇到跟我一樣的命運,因為我們兩個都有幾分像『那個人』;說得更白一點,我們都是『那個女人』的替代品。」
一道響雷在田飄飄的心中炸了開來,令她無法承受的搖晃一下,過度震驚的扶住桌子。
「一個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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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露兒出來一天了,人才剛離開西廂房,就被齊士鷹逮了回去。
田飄飄踏著沉重的步伐,獨自慢慢走回彩麟樓。一進門就見到齊士麟一臉不豫,雙臂交抱的站在屋內。
「這麼晚了,妳去哪?」他質問。
見她太晚還沒有回來,正憂心如焚的想出去找她,沒想到還沒走出房間,就見她姍姍走回,火氣一下子冒了上來。
「我去哪,你沒資格問。」她口氣冷淡的說,故意忽略他的火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的越過他身邊,朝屋內走去。
是他不守信約在前,現在有什麼資格質問自己?
「我沒資格?」這句話真正惹惱了齊士麟,一雙劍眉揚得老高,拽住她的手,陰鷙的問:「妳是我的娘子,我是妳的相公,這世上我若沒有資格間,誰還有資格問?!」
她今天是怎麼了?不但態度冷若冰霜,就是說出來的話也陰陽怪氣得惱人,教人生氣。
「誰是相公?誰是娘子?我們兩個根本還沒有拜堂,你有什麼資格要我叫你相公?更別說是管我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還玩不夠嗎?
今天若不是湘雲娘告訴她實情,她還不知道要被他的花言巧語欺騙到什麼時候?
也許明日她就是第二個被負心的湘雲娘,而且還被拋棄得莫名其妙。
她背對著他,教他看不清她自憐自哀的神情,只覺得她今晚怪異極了,無禮取鬧,一再考驗他的耐性。
齊士麟的聲音冰寒到了極點,「妳的意思是那一夜不算什麼?」她是在作踐自己,還是瞧不起他?
「沒錯。」她負氣道,冷冷的轉回頭來看他。「你齊大公子花名在外,都可以視女人為玩物了,那一夜的錯誤又算得了什麼?齊大公子當然不會當真。」
不,她不是真要這樣說的。
那一夜是她一生的托付,若非如此,自己怎會把清白交給他嗎?可瞧他現在說的是什麼話,簡直把她當作低賤女子。
是她自作多情?抑或是看錯了人?
「原來妳一直是這樣想,難怪會讓我在這裡等了妳大半天。」齊士麟嗤之以鼻,終於瞭解她心裡所想。「在妳心中,齊某一直是可鄙之人嗎?妳以為我心中無妳?」
「有沒有我不知道,飄飄只知道自己不願再做公子的玩物,不想再被你欺騙,兩個月的期限已到,請公子遵守諾言,送飄飄回去。」她瞪著他,美眸裡跳動著火焰。
「飄兒……」他的雙眸裡出現痛苦的掙扎。
田飄飄不忍的撇開頭,悲愴的含住淚水,奔向內房,將內房的門緊閉。
女人心真是難解啊!
齊士麟頭疼的撫著額,只覺得感情一事,比千軍萬馬還難指揮。
好不容易尋覓到的佳人,他不會甘心放棄。
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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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哭了一夜,田飄飄第二天紅腫著一雙杏眼走出彩麟樓。
既然決定要走,她就不願再耽擱,所以徹夜未眠寫了一封家書,想托人為她送回洛陽。
她料定齊士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所以才想到央請老父親自來接她。
爹好歹也是巡撫,齊士麟萬不敢不放人才是。
再說京城雖大,也不全是他齊家的朋友,爹在這裡做了幾年官,總有人肯為他們出頭說句公道話。
因此,只要信能送到爹的手中,她就能逃離他。
可是……這信該托給誰呢?
府裡到處是齊士麟的人,交給誰都會落到他的手中,必須要慎選送信之人才對。
從草坪逛到湖邊,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一位可靠的人,走著走著,不知怎地就走到西廂房附近。
「姑娘有心事?」湘雲娘遠遠的就看到她一個人在閒逛,原本想轉身離開,可是看她秀眉緊蹙,像有煩惱事似的,於是又忍不住停下來。
「我在找人送信。」田飄飄正煩得很,聽見有人問,頭也沒抬就順口答道,待想起問的人是誰時,已經遲了,湘雲娘笑吟吟的站在面前。
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她和自己同病相憐,所以田飄飄自然少了先前的敵意。
「姑娘要找人送信嗎?也許我能幫上忙。」湘雲娘道。
「妳能幫我?」心中燃起一道希望,田飄飄笑著拉住湘雲娘的手。「我是要送信到洛陽,妳真的能幫我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湘雲娘微笑地點頭,伸手接過她手中的信,「比起齊府的下人,我應該更值得相信。妳放心,我有一位姊妹叫嫣紅,常常會來看我,我可以托她把信帶出去,然後叫人送到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