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說得噗哧一笑,隨即有點不好意思。「我下午好像已經做過了。」
「還好,妳其實反擊得不錯,對付一般色狼絕對夠了。麻臉可是楚老闆手下的大將,縱貫線上有名的狠角色。」說著,顧以法想了想。「不過,只有胡椒噴霧可能還是不夠保險。妳會不會用槍?」
「什麼?!」謝青雯大驚失色,立刻倒退好幾步。「你說什麼!當然不會!」
「也好,反正我也沒有槍給妳用。」顧以法若無其事地說,一面找出鑰匙,打開門。
「那你為什麼要問?你知不知道這問題很可怕!」她被嚇得心臟差點停了。
顧以法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不動聲色、隨口便說出令人意料不到的話。
「妳會用鑰匙嗎?不是開鎖,是當防身工具。」顧以法把已經退後好遠、花容失色的小姐拉回來,要她看示範。「指縫中各夾一根,然後握緊拳頭。掌心,用大拇指頂住鑰匙,對,要用力。」
「像這樣嗎?」她看著一串鑰匙一根根像刺蝟的刺一樣,從拳頭中豎立。「這有什麼用?」
「有人接近時,妳可以用這個戳他,或是對著他的臉揮過去,最好瞄準眼睛。以後自己一個人走夜路、或是我不在妳身邊的時候,記得隨時把鑰匙握好。」
以後……對喔,以後,他就不會在她身邊了。
地下錢莊的事情已經算解決,她該可以搬回自己家住了,還有什麼理由留在這裡、天天與他朝夕相處呢?
可是,她已經習慣每天早起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他,習慣和他一起吃早餐、聽音樂,在他忙的時候,待在小房間裡看書或練琴,或幫小妹的忙;晚上,兩人也總是在音樂聲中聊天,直到她眼皮再也撐不開,跌入夢鄉。
這本來就不是常態,本來就該在事情了結之後,回到各自的世界裡;然而,那心頭彷彿被敲開一個大洞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顧以法已經脫了外套,進房間去了。她一個人站在沒開燈的玄關,呆呆的,頓時失去了行動、思考的能力。
他在房間講電話,聲音低低的,很有磁性。發現謝青雯沒有跟過去,便重新走回小房間門口,對著她招招手。
「我知道了。嗯。她……不算有事。」說著,顧以法瞄她一眼。「沒關係,我不會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
「我不會再做蠢事了。」謝青雯聽到這裡,下意識地反抗。
顧以法收線,只是笑一笑。「妳可以準備休息了,我有點事情要處理。」
說著,他開始在小床邊的桌前坐下。桌上滿滿的各式儀器,有大大小小的黑色盒子,有桌上型電腦,有手提電腦,還有許多糾結的電線,讓人看了眼花撩亂。不過在顧以法手中,好像一點都不複雜,他熟稔地開始運作。
「米麗……沒事吧?」
「我剛打給董郁琦,她說米麗還沒回去,也沒回她爸媽家。不過,傍晚時有打過一通電話,匆匆交代說去找朋友,今晚聊太晚的話,就明天早上再回去了。」顧以法只管低頭忙,好像科幻片裡的艦長或科學家,只見他這兒按按,那兒撥撥,眾多儀器不斷發出可疑的嗶嗶聲響。
「那……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沒事嗎?」
「不知道。不過,她的手機是我之前特別交給她的PHS,可以追蹤。」顧以法解釋著:「失蹤二十四小時一到,董郁琦就會去警局備案。就算米麗真的被梁伊呂扣留了,他也不會對她怎樣,二十四小時之內也一定得放她回來。」
「你為什麼如此確定?」謝青雯慢慢在床邊坐下。
「我有放風聲。」他讀著訊號,緊盯著螢幕上的電子地圖。「我們共同認識的人很多,他自己是律師,很清楚界限在哪裡。梁伊呂知道我們緊緊咬著他不放,他不敢輕舉妄動的。」
謝青雯想了想,皺著眉問:「他既然知道有很多人在注意他,應該……不會做得這麼明顯。他不像這麼笨的人呀。」
「我想他是狗急跳牆,要逼米麗說出諾瑪的下落。他一直在監控諾瑪,怕諾瑪出來找媒體記者爆料,現在人突然不見,他當然會著急。第一次有人幫他搓圓仔搓掉了,他的名譽受不了第二次打擊。」顧以法眼睛突然一亮,顯然是找到了定位點。他回頭交代:「妳趕快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早上還有事要妳幫忙。現在我得準備一些事情,可能有點吵,妳忍耐一下。」
「為什麼我們不能現在就去救米麗?」她還是不死心。
「因為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在梁伊呂手上。何況,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貿然衝過去,根本不得其門而入,只會打草驚蛇,」顧以法溫和地說。
她點點頭。確實是累了。雖然還擔心米麗,但是顧以法這麼篤定的樣子,她也只好聽命行事,和衣躺下。
埋在溫暖的被子裡,她一直默默看著他的背影。
昔日倚在窗旁,被夕陽染成橘色的剪影猶似在眼前,當時的男孩此刻已經長成一個成熟英挺的男人了。
寬平的肩,雙手正忙碌著,可以隱約看見他手臂、肩背的肌肉微微起伏。她知道被那雙堅強手臂擁抱的感覺。事實上,她記得太清楚了。
如果可以,她好想上前去抱住他勁瘦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背後,聽他穩定的心跳聲,緊緊抱著,不放手……
她睡著了。
夢裡,光怪陸離的景象不停出現,她一直看見梁伊呂斯文帥氣的臉,像變形蟲一樣扭來扭去,甚至溶化了,露出裡面黏黏的、醜醜的、綠色的頭顱--天啊,伊呂學長是外星人……
呻吟著,她知道自己在作夢,卻醒不過來。
有人在摸她的手腕。
寬厚的、帶著薄繭,讓人覺得好安心的一雙大手,不帶一絲慾念地,執起她被繩子綁過的手,輕輕撫摸著。
她慢慢脫離了夢魘,神智漸漸清醒,全身四肢卻都還沉浸在夢中,軟綿綿的,動都不能動。
溫熱的氣息拂在她手臂內側,然後,略涼的薄唇,輕輕印上了她其實只是些微紅腫--麻臉沒那個膽真正下死勁綁她--的腕。
如蝴蝶翅膀輕拂,他的吻很小心、很珍惜,像怕弄痛了她,溫柔得彷彿夢境。
謝青雯靜靜睜開了眼。
微弱晨曦中,他的頭俯在她手邊。察覺到她微微的移動,顧以法抬起頭,望入一雙還帶點睡意,卻明亮澄澈的眸。
「其實不會痛,只是有點擦傷而已。」剛醒的沙啞嗓音,低低說著。
「妳的手是彈琴的,一點傷都不能受。」顧以法的嗓子也好不到哪去,熬了一整夜的他好像喝過一碗沙似的。下巴的鬍渣參差,眼裡有著血絲,可是,謝青雯卻覺得他好性感。
尤其,那雙總是深沉的眼眸裡,此刻滿溢的溫柔……讓她幾乎醉了。
「再睡一下,我會叫妳。」他說。「抱歉吵醒妳了。」
「米麗……」
「我已經聯絡好了,天亮就可以行動,去接她回來。」
「天已經亮了……」睡意濃濃的呢喃。
「噓,眼睛閉起來。」
她在五秒鐘之後又跌回夢鄉。
這一次,沒有再夢到外星怪獸或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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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這個時候,謝青雯才知道,一向獨來獨往的顧以法,原來認識這麼多人。
從清晨開始,無線對講機就沒停過,嘰哩呱啦,每次通訊的對象都不同。他們講的話謝青雯一句也聽不懂。
「凹起來的,四隻腳,短了!」雜訊中,傳來中氣十足的吼聲。
「馬尿要不要?還是要老鼠?」一個帶有口音的男聲也傳來。
「螺絲六個,螺帽沒有,還在調,大約八點五。」
謝青雯看著顧以法迅速地把必要物裝進黑色提袋裡,一面俐落回答著好像外星語言的問題。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老神在在的樣子,她忍不住佩服。
「你真的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嗎?」上車之際,她悄悄問。
「知道啊,只是暗號而已。這是因為防監聽,所以我們隔一陣子都會換密語系統。」他坐上駕駛座,輕描淡寫回答。「我們先去確定諾瑪沒事,然後去接米麗回來。需要妳幫點忙,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能幫上什麼忙?」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
車子先來到了就位在附近的大安森林公園。早起運動人們正散去,眾多阿公阿媽中,一個年輕媽媽抱著小孩站在轉角,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畫面美麗,簡直像是充滿朝氣的正面宣導短片似的。
而顧以法,居然車子開著開著,到那對母子旁邊就停下了。
他下車,那個年輕媽媽對著他走過來。
懷裡抱著的小男生絕對認識顧以法,因為看似兩歲出頭的他,一見到顧以法,馬上伸長手像毛蟲一樣不斷蠕動,想掙脫媽媽的懷抱,奔向顧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