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為什麼會欠那麼多錢?」她則是靠在辦公桌角。
本來晚上要練一下小提琴的,只不過琴剛拿出來,開始幫琴弓上松香時,顧以法就回來了,她只好避出去讓他用浴室,自己到辦公室去。
而等他一身清爽地出來,她又不想立刻回到那小小的房間了。
謝青雯發現自己開始偷偷留戀待在他身邊的感覺。
而顧以法好像很習慣她的存在似的,舉止很隨意、自然。像現在,他舒舒服服躺著,腳蹺到沙發扶手上,翻閱著各家報紙和八卦雜誌--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課--懶洋洋回答:「欠錢的原因很多。不出毒品,生意失敗、賭博,要不然就是因為女人這幾個原因。」
「你是說……景翔他……」謝青雯倒抽一口冷氣。
「我沒說柏景翔是因為這樣欠錢。妳剛剛只是問為什麼會欠那麼多錢。我給妳的是一般常見的因素。」說著,又翻過色彩斑斕的一頁。
「喂!」謝青雯忍無可忍,放下琴弓,火大地走到沙發旁邊,居高臨下瞪著他。「你明知道我在說景翔!」
沒回答。自顧自地翻雜誌。
嗯,他老哥又上Z週刊了。偷拍技術不太好,大概沒有加裝紅外線夜視功能。器材該更新了,要不然,就是菜鳥拍的……
「你到底說不說!」看他涼涼的摸樣,她差點抓狂。顧以法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最近追查的結果,他卻什麼都沒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為什麼要躲在這裡?那天伊呂學長說了什麼?請你告訴我實話!」
「現在還沒確定,說給妳聽,只是讓妳驚嚇而已,於事無補。」他從雜誌上方瞄她一眼。「不要太擔心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說謊。」她好不容易稍有血色的臉蛋,此刻又褪成慘白。一雙清澈的眼眸充滿堅毅。「一定很嚴重,你才不肯說,怕嚇到我。我沒有那麼脆弱!」
顧以法換了個姿勢,雙腳重新交迭,他略轉過身,正視著她。
「柏景翔是個爛好人。」半晌,顧以法才簡單地說。「欠錢根本不是他的錯,錢也不是他用掉的,不過還是欠了,這很麻煩。現在要想辦法讓真正關係人現身,好讓錢莊的目標轉移到那人身上。我能說的,只有這樣。」
「你不是只負責找人、查人嗎?怎麼開始解決糾紛了?」
他淺淺一笑,又不回答了。
為了她,他願意做的事情,又何止這樣。
「那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為什麼他會……」
說到一半,謝青雯突然停下來。
「怎麼了?」
「那是……什麼?」她指著他腳踝的方向,眼睛直盯著,很困惑地問。
「哪個是……」顧以法才說出口,視線順著她看的方向……
瞬間,領悟到她在問什麼了,顧以法立刻一翻身坐了起來,一面彎腰去拉長褲,試圖遮掩。
謝青雯卻比他更快,早一步撲上去,扯住他的一邊褲管。「刺青!你居然有刺青!給我看!」
「不行!」顧以法露出罕見的慌亂。「妳……不要拉!喂!」
「嘩!真炫!到底是什麼!」她蹲在他旁邊,剛剛拉起他略寬運動長褲褲管的手,現在被他牢牢抓在掌心;雖然很快一瞥,她已經看到了。
謝青雯掙扎著,試圖要掙脫,顧以法只是不放。
「我有看到!是什麼?蜜蜂嗎?還是蜻蜒?你為什麼選這種圖案啊?剌青不是都刺一條龍或麒麟之類的……」
他不說話,只是抓住她。坐在沙發上的他彎著腰,謝青雯則是蹲在他面前……兩人的臉,只距離不到十公分了。
所以,謝青雯看得很清楚。顧以法居然在尷尬!
那個凡事都老神在在的顧以法,俊臉上出現了難言的困窘,額際甚至開始滲汗。
「沒、沒什麼!根本沒有什麼。」
「你結巴了!」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地叫起來。「你居然會去刺青!這有什麼好害臊的,做都做了,我不相信沒人看過,給我看一下又不會怎樣!」
怎麼不會怎樣,事情可大條了。
「只有師傅大毛跟我哥看過而已。我那時陪我哥去刺青,結果他……他看到那個針就臉色發白,所以……於是……」
「所以於是你就自己來?」她還是想掙脫,一直低頭要看。「到底是什麼?我剛剛沒看清楚,給我看一下嘛!」
「妳……不行……喂!」顧以法不敢太用力抓,怕傷了她;又眼看著要被她掙脫了,情急之下,他只好使用最本能的一招--
身子一滑,往前跪倒在地上,他緊緊把她摟進懷裡。
剛洗過澡的淡淡肥皂香,和他清爽的男人味,頓時包圍住謝青雯。曖暖的,熱熱的,讓她開始頭暈,像是喝了酒一樣。
他的雙臂、胸膛都堅硬如石,擁抱她的姿勢是如此溫柔又強勢,怎樣都不肯讓她掙脫,要她放棄掙扎。
「拜託,不要看了。」他的嗓音低低的,好像在說什麼私密情話,內容卻是討饒:「真的沒什麼好看,相信我好不好?」
掙扎無效,她試過幾次就放棄了,乖乖待在他的懷中,靜靜感受他剛剛好快好快、現在已經慢慢平穩下來的心跳。
「不要看可以,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好,妳說。」毫不考慮就答應。
現在就算謝青雯要半夜出去飆車,或是明天要他拿出身上所有現金去買樂透,顧以法都會說好。
謝青雯像小貓一樣,在他懷裡動了動,找到個更舒服的位置,然後,吐出口舒服的大氣。
靜靜依偎了片刻,已經從箝制變成單純輕擁的顧以法,也毫無辦法地沉醉在這個溫暖的擁抱中。
懷中人兒,是謝青雯哪……
只聽她小小聲地說:「我要你告訴我……到底景翔為什麼會欠錢?不是他的錯,那是誰的錯?」
顧以法全身一僵!
一向頭腦冷靜、思慮縝密,從來不曾被外界左右心緒的他,此刻,居然是那個失去理智、幾乎意亂情迷的人。
他根本是自掘墳墓!
「說吧!」已經被鬆開的謝青雯,雖然臉蛋紅紅的,頭髮也有點亂,不過,她眼中閃爍著嘮利的光芒。「還是你要給我看刺青?選一個。」
顧以法握著她的肩,把她推到一臂之遠,瞇著眼打量著。
「沒想到,我也有被妳擺道的一天。」
「嘿嘿,學長過獎了。」笑咪咪。
一時之間,那個無憂無慮、有點粗枝大葉的活潑女孩又回到他的眼前。
「我還在等你的決定喔,」
顧以法長長歎了一口氣。放開她,坐回沙發上。
「柏景翔欠地下錢莊的錢,是幫人借的。」他似乎在考慮著用詞,雙手在膝上交握,慢吞吞地說。
「幫誰?」謝青雯老習慣不改,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仰臉望著他,眼神也很認真。「不是我,也不是柏爸他們,這我非常確定。除此之外,那還有誰?是不是……黃美涓?」
顧以法搖頭。
「不然呢,他根本沒有多少朋友,我實在想不出……」說著,她突然停下來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神色漸漸凝重的顧以法。
她想到了!
玉手掩住嘴,她驚詫的模樣讓她看起來好小、好單純。
單純到讓顧以法不忍告訴她一切--醜陋的一切。
「難道……是……伊呂……學長?」
顧以法先是靜默了片刻。
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第七章
其實,就算知道了天大的秘密,日子好像也沒有什麼大轉變。世界沒有毀滅,地球也沒有突然停止轉動。
想不通的地方還是很多,謝青雯常常因此而發呆;不過,她還是努力保持正常作息,每天練琴、教課,閒時遺幫辦公室小妹整理環境、輸入資料等等。
日昇日落,每天也就這樣過去了。
她好像又再一次屈服了,安靜地接受這一切,認命度高到令顧以法詫異。
觀察了好幾天,顧以法終於提出疑問。
「妳……沒有別的問題要問我嗎?」
「你如果想講,早就講給我聽了。如果不想講,我逼你也沒用,不是嗎?」那時她正在外面接待區擦桌子、倒垃圾,突然抬起頭,瞄他一眼。「還是你身上的哪裡還有別的刺青?被我發現的話,可不是問一個問題這麼簡單就能混過去的喔。」
顧以法再度語塞,摸摸鼻子,耳根子熱辣辣地轉身回辦公室。
他這樣的尷尬神態……居然滿可愛的……
其實並不是不想問,也不是沒疑問了,只是,還沒整理好思緒,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
謝青雯很確定,一直到柏景翔出事之前,與梁伊呂都還保持聯絡--現在想想,也沒有錯,他們的來往,顯然有著不為人知的黑暗面。
梁伊呂,外表光鮮、斯文瀟灑的他,儼然是台北社交圈的黃金單身漢,還不時在媒體上曝光,很有觀眾緣的年輕名律師……為什麼會欠下高額債務?
而且,怎麼會沒有能力償還?還要利用朋友當人頭去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