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好圍裙,「等我哦,我馬上就好。」
瞄到她展露笑顏後,唇邊那對似乎也在微笑的梨渦,讓聶雲海不知不覺地也笑了。
雖然這場意外,耽誤了他晚上巡視銷售據點的行程,但他心頭卻有種莫名的滿足。
究竟是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漢堡吧,他想。
第五章
一整晚,他們都沒再拌嘴吵架。
聶雲海大口大口地吃完她特地為他做的總匯漢堡後,也挽起袖子幫助浩寧把如廢墟似的早餐店從新整理好,並將盤爐洗刷乾淨,事後,不但沒趁機跟她討人情,還很雞婆地堅持送她回家,並體貼地叮嚀她要早點休息,甚至很識相的沒跟她提起簽約的事情。
將疲累的身體全部浸在瀰漫著精油香氣的熱水中,浩寧不禁一再回想今晚所發生的一切事情,而聶雲海的一舉一動,自然也不只一次地在她腦海裡重複倒帶。
其實,聶雲海那傢伙除了自大了點、臭屁了點、自我中心了點,倒也不是那麼差勁的人嘛……
「也不知道他手腕的扭傷有沒有更嚴重?晚上說要先陪他找醫師看一下,他就不要,還逞強地一直要幫我收拾殘局。不過話說回來,若沒有他的幫忙,我一個女人哪可能這麼快把東西全歸位啊?壞掉的椅子沒有他,也不可能立刻修好……」
正一邊享受她最愛的泡澡樂趣,一邊自言自語,討厭的門鈴聲卻不識相地響個下停。
天吶,都快十一點了,會是誰來找我啊?
可是,不管是誰,折騰了一個晚上,我已都快累死了,就容許我再多泡一會吧!
浩寧鴕鳥地將臉也埋進水裡,希望門外的人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能夠體諒她的狀況,早早自行離去。
不過,急促得像在催命的門鈴聲並沒有如她所願地放過她,甚至,連她的手機也響起合弦鈴聲來了。
厚,我果真是天生的勞碌命,就連上帝也不讓我好好休息。
受不了連續不斷的噪音千擾,她只好勉強從浴缸裡爬起,披著浴袍到房間去拿手機。
「喂……」
她只來得及餵了聲,電話那頭立刻就傳來一長串的叨念,「寧寧,你在幹麼?我按了好久的門鈴都沒人來開門。」
已經累得眼皮都快闔上的浩寧遲緩的回答,「心柔啊?我很累,在洗澡啊。」
「哎呀,洗個澡怎麼洗那麼久?我買了好吃的東山鴨頭,還帶了我媽自己釀的楊桃酒,特地坐計程車來找你喝一杯,你忍心讓我在門口罰站嗎?」
「可是人家今天好累,你不知道,我今天店裡——」
於心柔並沒聽她把話說完,「不是早告訴你了嗎?好好的設計師不做,跑去開什麼早餐店,每天被客人呼來喚去的,當然會累啊!」
「可是我喜歡弄吃的嘛。」
「現在外面賣吃的一大堆,女人家萬一把手弄粗了,可就得不償失了!你還沒找到長期飯票,可得特別小心。好了,不說了,我在樓梯口等你,天氣那麼冷,你洗好澡趕快來開門,別讓我在門外等太久,知道嗎?嘟……」
電話斷線。
是啊,你也知道冷,還讓人家披著浴袍跟你講那麼久……
放下手機,鼻子很癢的浩寧忍不住開始漫天地打起噴嚏。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一陣連續的噴嚏打下來,她早已頭昏腦脹,眼淚鼻涕全跟著飛噴出來。
慘了,天氣冷加上太過勞累,她的鼻子過敏八成又要發作了。
心頭開始冒出一顆顆埋怨的氣泡,但……
好朋友嘛!
算了,浩寧認命地拿乾毛巾將濕漉漉的頭髮隨手抹兩下,隨即快手快腳地換好衣服,趿著拖鞋走至客廳開門去。
心頭只盼望著好友有聽清楚她剛才說了些什麼,能夠放她上床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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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我好孤單,為什麼沒有人能懂我的心?好不容易,我以為幸運之神終於眷顧我,替我找到像聶雲海那樣有錢又挺拔的男人,誰知道他竟然敢甩掉我!我把全副的精神都放在他身上,他卻覺得我煩、覺得我黏……天啊!難道我守著他、盼著他、小心翼翼維護我們的感情也錯了嗎?為什麼要讓我碰上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她每說一句,浩寧就苦口婆心地勸著。「心柔,你……你別這樣嘛,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又何必一直這樣自怨自艾的呢?聽我的話,別再把傷口一再剖開,你應該快點讓自己好起來啊。」
一段戀情的結束,雖然會有痛,但也該有成長。
她一直覺得,心柔也應該稍微檢討一下自己在感情的相處上是否有問題,只是像這樣一逕地批判對方,又有什麼意義呢?
再說,依她跟聶雲海幾次相處下來,總覺得他的確是挺有個性、挺有原則的男人,卻不至於像好友描述的那麼差勁呀?
然而,她當然什麼也不敢多說,萬一要是心柔認為她是在幫他講話,以好友偏激的個性肯定不能接受的。
偷瞄了眼牆上的布谷鍾……
老天爺,已經快三點了!
她好累,她打賭自己現在要是沾到枕頭,一定能在三秒鐘內睡著。
但,無奈的是,於心柔喝了酒之後,一個晚上就這麼醉言醉語,歇斯底里地發洩自己的情緒,不斷謾罵跟她提出分手的聶雲海,完全乎略了身旁的友人有多麼疲累。
雖然已經累得快撐不住了,但,對於身旁早已沒有半個親人的浩寧來說,朋友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在乎他們,所以不住地告訴自己,要好好珍惜朋友,為朋友做出這點小小的犧牲並不算什麼……
自顧自地說個不停的於心柔仍沒有想休息的打算。
「寧寧,你說,我到底哪裡不好?我自認我的容貌、我的學識,甚至我的舉止談吐都是相當優秀的,為什麼我就遇不上一個好男人,能幫助我擺脫貧窮?」
「心柔,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聽見好友的觀念如此偏頗,原本只處於聆聽者的浩寧,忍不住打起精神反駁,「會讓你幸福的男人,不一定要是有錢的男人啊!你怎麼能用金錢來衡量一切呢?」
「你懂什麼啊!」於心柔再度無禮地打斷她的話,「像你,多好命,戶頭裡有的是花不完的錢,為什麼我的父母就偏偏是只有幾畝爛地的農人,為什麼?為什麼上天待我如此不公平?」
此等話嚴重刺痛了浩寧的傷口,一向對朋友好到近乎予取予求的她,這一回口氣卻是難得的嚴厲。
「心柔,你這樣說我要生氣了!我的錢是怎麼得來的,別人或許不明白,但有誰比你更清楚呢?這些錢是用我爸媽的生命換來的呀,你以為我願意嗎?如果我能選擇,我寧願要父母那雙永遠接納的臂膀,而不是每天面對一屋子的冷清。」
於心柔微愣了會,卻淡淡地答了句,「至少……你有錢……」
這句話讓浩寧的心一下冷到了冰點。
她不明白,自己所認識的心柔,怎麼會忽然變成一個勢利到極點的人。
那個在她印象裡一直是氣韻美好的女人到哪裡去了?究竟是她變了,還是自己從來就沒真正看清楚過她?
也或許,她是喝醉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驀然僵到了極點。
沒多久,於心柔便撐著站下穩的身子起來,「我要回家了。」
「要不要在這裡睡一晚?」
「不了,你的臉色都端出來了,我還能在這裡待著嗎?」
「你……」
浩寧的話,一時又被梗了住。
天吶,心柔說話怎會如此冷漠刻薄,完全不顧她的感覺?
深吸一口氣,浩寧再度提醒自己:都說她喝醉了,又何必跟她計較那麼多呢?
忍住氣,她緩下僵硬的表情,柔聲道:「想回家也無妨,我幫你叫車,陪你到 7-ELEVEN去等,比較安全。」
等送於心柔上車後,怕黑又冷的浩寧這才一個人快速穿過暗巷,小跑步地衝回家。
一進家門,她立刻迫不及待地將自己被凍得抖個不停的身軀,埋進柔軟的被子裡,密密實實地裹起來。
只是,不知怎麼搞的,良久良久過後,這一床羊毛被子竟也無法溫暖她冰冷的身心……
如果此時此刻,有個人能依靠,有個人能聽她說說話該有多好?
如果爸媽還在,現在必定會為她泡一杯熱牛奶,並拍拍她的肩、握住她的手,無怨無悔地替心情蕩到谷底的她加油打氣吧?
一直以來,她都是朋友們最忠實的心情垃圾桶,但直到今天她才驚覺,就連自認為最好的朋友,都早已習慣忽略了她的需要。
怎麼就沒人想到,她也會恐懼,也會孤獨,也會挫折,也有害怕啊!
想到父母,想到今天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委屈,浩寧的淚水不禁滑落臉頰……
今天真是個不屬於她的日子,總以為自己很堅強,能獨自面對所有挫折的她一向很少用哭來面對事情,但今天,竟一連哭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