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曲洛冰總算鼓足了勇氣,目光敏銳的在人群中揪出費英昂的位置,三步並做兩步的擠上前去,拉出還玩鬧的氣喘噓噓的前者。
「幹什麼?」奇怪的白了僵硬的她一眼,映著夜市閃爍的燈火,費英昂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覺得吹到自己脖頸處的呼吸,引得連他的臉也燙了起來。
「英昂……我,我是個粗人……」咬緊下唇,纂住掌心內的細汗,曲洛冰拚命回憶著蘇琳被自己逼出來的預備台詞,深深吸入晚風的涼爽,毅然決然的閉起眼眸,稜角分明的臉龐紅得猶如剛剛西沉的暮色,有種女人的特有的嬌美:「所以,我,本將,不知該……」
「你說話可不可以痛快點?別像其他女人那樣婆婆媽媽的。」好氣又好笑的環臂抱胸,費英昂挑眉笑道。雖然心裡明白對方是女性,應該禮讓三分,可他就是不想曲洛冰和自己以前結實的傳統女性那樣落入俗套。這個女人……這個他欣賞的女人,是應該與眾不同的。
把他的嘲弄權當成鼓勵,心中提醒自己是女人,要拿出氣勢來。曲洛冰咬緊牙關,一把抓過費英昂的右手,把藏在衣服裡,貼著胸口而放,被心捂得暖意濃濃的玉鐲溫柔而堅定的塞了進去:「總之!英昂……這個,送你……」
「你在做什麼啊?」哭笑不得的搖搖頭,本能的收攏五指,纂過手中猶帶對方體溫的心意,本來還和樂融融的氣氛,在他垂首看到掌中之物的剎那化為烏有!
宛如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費英昂惱羞成怒的把曲洛冰小心翼翼塞在手中的玉鐲狠狠的摔在了硬梆梆的土地上,一聲咆哮響起,打沉了好不容易浮上水面的情意:「給我這個做什麼!女人!你是在諷刺我嗎?!」
「……」驚異!受傷!沉默……呆呆的低垂眼簾,木然的望著被丟在地上的禮物。覺得自己剛剛的期待都愚蠢到可笑的境地,曲洛冰冷冷扯開嘴角,沒有語調的迎合著對方的口吻自嘲道:「是啊……給你這些又要做什麼呢……」對於不屑一顧的人,給予真心誠意又能換回什麼呢?到頭來,自以為是的還是自己,丟臉的,也只有自己,不是嗎?
她以為他是愛她的……
上一個剎那……
她還不曾懷疑過……
她以為他至少還是喜歡自己的……
上一個剎那……
她還可以如此欺騙自己……
然而……
她為什麼要這麼傻?
她為什麼要親手打碎不存在的神話?!他怎麼會喜歡她這樣一個不懂情趣的武婦呢?他怎麼會喜歡她這樣一個……
「你腦子進水了?!送我這種東西誰會喜歡啊!」搞什麼?!他費英昂是堂堂七尺男兒!給他一個女人家的鐲子是想讓他和那群娘娘腔同流合污嗎?!這個女人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他還以為……她是會理解的,會在自己的影響下改變的!到頭來,他們依舊誰也說服不了誰!誰也不會為誰……稍作退讓……
「對不起。本將以後不會再冒犯公子了。」頭也不回的甩下一句,曲洛冰握住拳頭,把全部的憤怒全都宣洩在自己的掌心。壓抑在心頭的堵塞感令她恨不能就此消失在圍觀的人潮中,可唇間苦澀的顧忌又讓她抵抗著被丟在地上,踩在腳底的自尊心,漠然的詢問:「和我回去吧。」即使他不喜歡自己,她也不能把他一個男人家的丟在人生地不熟的外面。
「……你自己先走吧!我跟的上你!」嘴硬的頂了一句,確定微晃著離開的曲洛冰不準備回頭後,費英昂魄力十足的瞪跑看熱鬧的群眾,趁人不注意,迅速彎下腰,謹慎的出手如電的撿拾起上一秒還被自己不假思索扔掉的鐲子,擱置唇前吹了又吹,憐愛的撫摸著玉環光潔的外表,萬般無奈的,自我放棄的,把它塞入了離心口最近的懷中!重新捂熱還來不及冷卻的溫暖……
這個笨女人……
非要在人前踐踏自己的男性尊嚴才開心嗎?!
不過……最終還是冷酷不到底的自己,也許真的沒資格計較些什麼。
一路無言的相隨回到府中,沒有察覺氣氛尷尬的周雨梅不怕死的衝上來,奸笑著剛想打趣,就被陰沉著臉的曲洛冰揪到了牆角!
「將、將軍?!」什麼都還沒說也會踢到鐵板啊?!有沒有天理……
「雨梅,休息了七天,不要荒廢了操練!明天一早你就去校場帶部隊訓練!」心口的煩悶壓低了曲洛冰本就低沉的嗓音,再配上那雙深隧得要把人陷進去的威脅意味濃重的眸子,成功的讓識時務者的後者放棄了抗議的權力。拚命的點著頭,周雨梅好不容易得到了重新呼吸的機會,但還不等她向新進門的蘇琳使眼色,後者就不明就理的奇怪問道:「將軍?怎麼臉色那麼難看?我寫的台詞該不會沒奏效吧?」
「……蘇琳。」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曲洛冰磨牙的開口補充:「你和雨梅一起去吧。」
「去?去哪裡?」在面容冷艷的將軍方面得不到答案,蘇琳無可奈何的轉過頭,去問同情的望著自己的夥伴。連和她解釋的力氣都省了下來,周雨梅上前,抓過還在迷惘中的同僚,唉聲歎氣的拖著她向門外逃難去也——
「去校場。練兵。」
「為什麼?又要打仗了嗎?!」
「……邊境要不要打仗我不知道,不過……大廳裡的火藥味已經明顯的不言而喻了!」扯過腦子轉不過彎來的蘇琳,周雨梅駕輕就熟的躥到了曲洛冰看不見的地方,胸有成竹的武斷道:「如果不想貫徹炮灰的命運的話,就少張嘴多辦事吧……」唉……但願將軍抱得美人歸的那天,她們兩個苦命的替罪羊還能留得一條小命討杯喜酒嘗嘗……
冷澈心扉的目光追隨著兩個屬下的身影在院落深處遺失了目標,無限疲憊的閉起眸子,深深的吸入潮濕的空氣,曲洛冰緩緩揚眉,睜眼瞥了重雲密佈的夜空一眼。明明還是星羅棋布,月光如水的夜色,如今已黑漆漆的一團……
「看來……又要下雨了……」
西梁國都,皇宮,金鑾殿上。
威儀端麗的身姿包裹在刺目絢麗的明黃色裡,西梁的女帝不怒自威的絕色容顏上,一雙銳利的明眸閃著無人可以琢磨的高深莫測。雍容華貴的抬抬手,下方跪成一片的臣子立刻鶩立兩排。沉吟了片刻,女帝似乎決定還是按照昨晚定下的計劃進行:
「何愛卿,你即日便啟程吧。」
「謹尊帝命,小臣定不付眾望,一舉查出撫遠將軍私自出兵的內情!」
姓何的官員話音未落,文臣和武將的行列便一如前幾日那樣剎時又炸開了鍋。幾個不服誣告陷害的官員紛紛面露不忿之色,其中一個文秀清麗的年輕女文官更是不顧周圍同僚的拉扯,衝前兩步,跪在中央慷慨激昂的進言:「皇上!撫遠將軍一心為國,有目共睹!怎麼可能會為一己之私擅自出兵呢?!求皇上明察啊……」
「哼!曲洛冰此番迎戰車硫,根本沒有向朝廷請示過,不是擅自做主,藐視朝廷又是什麼?!」被對方搶白而心有不甘的何姓官員見狀,也跪在了旁邊,針鋒相對的抗爭道。
「將在外,時事瞬息萬變,君命自有所不從!況且,曲將軍在戰事結束後,已經五百里加急的把戰報和請罪折子遞過來了啊……皇上……」苦口婆心的擰著柳葉眉,年輕女子溫文爾雅卻堅定不移的身影籠上了一層深深的憂慮,回頭瞪了一臉男子似的陰柔,寫滿了卑鄙二字的同僚,她忍不住豁出禮術的顧忌,膝行兩步拜倒在不為所動,高傲冷漠的女帝面前,無奈的呼喚著。
「邊陲擁兵,不從調遣,這可是養虎為患啊,皇上!」故意和她對著幹,在前者匍匐在地,氣得渾身發抖之際,何姓官員斜了前排閉目養神,狀似對紛爭毫無興趣的三王爺一眼,冷笑著反駁道。
揮揮手,制止這段沒營養的辯論。女帝目光深處閃爍著一絲玩味,面容上卻凝結著高處不勝寒的冰霜,冷冰冰的下了結論:「曲將軍究竟是否有二心,待查過後便有結論了。眾愛卿不必多言,何惠敏,你依然按計劃出發,好好把你督軍使的任務完成!」
「臣,謹尊聖命!」掛起勝利者的諷笑,白了猶自跪伏在地,緊咬下唇的女文官一眼,何秀蓮嬌聲應喝,別有深意的向著三王爺的方向,崇敬而邀功的望去……
西梁邊陲,玄賀城。
心情複雜的將飛鴿傳來的秘函用白玉般的修長手指夾送著,放到燭火裡燃燒殆盡。曲洛冰緩緩揉開自己緊皺的眉心,疲憊的向沉著臉,焦急的等待在側的兩個副將解釋:「果然不出所料……朝廷派戶部侍郎何惠敏為督軍使,來勘查我們此番突然出兵與車硫正面交鋒的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