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言一愣,直覺搖了搖頭,「不,不算吧。我們……只是高中同學。」
「咦?高中就認識了啊。」
「嗯。」她輕應。
「在台北嗎?哪一所高中?」
「在台東,一所鄉下學校。」
「台東?」眾人面面相覷,難以想像呼風喚雨的齊家少東竟曾窩在那鳥不生蛋的鄉下地方。
「那時候我奶奶身子不好,所以我陪她在鄉下住了幾年。」齊京簡單回應。
原來如此,怪不得一介無權無勢的平民灰姑娘能有機會攀上高枝變鳳凰了。
是錯覺嗎?她似乎能聽見這些人心底的聲音——他們在嘲諷她吧?
程水蓮深吸一口氣,揚起玉手下意識拂了拂鬢邊一縉細發,腕上卡地亞最新款的鑽石手鏈與秀頸上價值連城的項鏈相映成輝,襯得她因跳舞而酣粉的臉頰更加暈紅。她旋過身,YSL紅色禮服裙裾翻飛出吉普賽女郎的迷人韻致,瞬間攫住場內男性一致的注目禮。
「我們該走了吧?京,你明天還要飛去紐約開會呢。」她仰頭溫柔地凝望夫婿,不高不低的聲調恰到好處。
「對啊,差點忘了。」齊京點頭,嘴角淡淡勾起招牌微笑,瞬間迷倒一屋子女性。「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語畢,他揚起手臂,極自然地環住妻子纖細的肩,在眾目睽睽下,瀟灑悠閒地擁著她離去。
就連退場,他也如王子一般睥睨全場,氣韻天成。
她澀澀苦笑,這一刻更加意識到自己不是個公主。縱使接受了這麼多年的訓練,她仍然無法在公眾場合表現得同他一般氣定神閒。
即便穿戴著名貴衣飾,也不過是個呆板的洋娃娃而已。
步入蒼茫夜色,她抬眸,若有所思地凝望天際一彎新月。月,冷冷的、靜靜的、漫不經心地灑落一夜光華。
「我讓你丟臉了吧?京。」
「什麼意思?」攬住她的手臂一緊。
「我一直在想,也許你當年不該指定我為未婚妻。」她幽幽地輕吐。
「……那有什麼不對?」
她轉頭,悲哀地望住他,「我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由我來決定。」他說,在穿著制服的司機打開車門後,近乎霸道地將她推進裝潢豪華的車廂內。「回家吧,別想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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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她怎能不想呢?教她怎能不介意呢?
比起出身於名門望族的齊京,她只是一個家世平凡的普通女孩而已。她沒錢沒勢,從小在鄉下長大,功課中等,個性又膽怯,在學校裡還常被欺負,要不是她外公在齊家擔任管家,他們兩人怕是一輩子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可當年如一顆星子般墜落校園的齊京卻注意到她,還指名要她以未婚妻的身份住進齊家——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的荒謬!
她何德何能,究竟是哪一點被他看上了?
多年來,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她,即便兩人結婚這麼久,她仍無法釋懷。
或者他要的,只是一個聽話的木偶娃娃?他不需要她多出色,只要她願意配合他就行。
他要的,不是她本人吧?他要的,只是一個能隨他所欲塑造的齊家少夫人。他曾說過,與其奉家族之命娶一個驕縱無度的富家千金,不如親自訓練一個完美的妻子。
這就是當年他指定要她的原因吧?
而她,傻傻地將他的寵幸視為天下降落的奇跡,帶著滿腔仰慕與愛戀乖乖地服從他每一個指示、每一個命令——像個樂昏頭的白癡!
坐在小廳的窗邊,程水蓮在心底毫不留情地諷刺自己,經過一番歲月流轉後,她已逐漸認清當年的自己有多天真、多傻氣。
她心甘情願成為任他操縱的玩偶,如今想反抗,也已經來不及了。
「真笨!」她喃喃自嘲,憑窗站起身,忽地一陣措手不及的暈眩。
怎麼回事?貧血嗎?頭好暈啊!
她雙手亂揮,急著想抓住什麼來穩住搖晃的身軀,不意竟撞上窗台邊緣,折斷了指甲。
「好痛!」她尖呼一聲,咬牙忍著指尖傳來的劇烈疼痛,迷濛著淚眼瞪住受傷的右手食指,塗著金粉的殘破指甲與其他光鮮亮麗的指甲並列,宛如某種惡意的玩笑。
就好像灰姑娘不意闖入了屬於公主們的盛宴——
「可惡!」她收緊右手,高聲叫喚,「小翠!小翠,你在哪兒?」
「是,少奶奶,我在這兒。」聽聞女主人的叫喚,年輕女僕匆匆趕來,「有什麼吩咐嗎?」
「馬上要Lulu到家裡來,我需要她!」
「Lulu?」小翠一愣,剛被指派專門服侍少夫人的她還有些弄不清楚狀況,「Lulu是誰?」
「美容師!你不知道嗎?快叫她來!」程水蓮嚴厲地喝令。
「是、是,我知道了,我馬上去。」見女王人神色不對,小翠連忙點頭,急急退下找人去。
見女僕的背影淡去後,程水蓮才覺得心情平靜一些,她跌坐在沙發上,輕輕喘著氣。
「怎麼回事?你剛剛在大呼小叫什麼?」責備的聲調在她身後揚起。
程水蓮身子一顫,急急站起身,迎向神態嚴肅的中年婦人。後者頭頂著高貴的髮髻,身著一襲特別訂做的旗袍,美麗的臉龐明白寫著不贊同。
「媽。」她輕喚一聲,下意識斂眸。
「怎麼了?」齊夫人皺眉。
怎麼了?
清冷的一句問話,教程水蓮愕然垂首,瞪著那只斷裂的指甲,這才恍然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為了一片指甲大發脾氣,她究竟……在搞什麼啊?
注意到她的視線,齊夫人跟著落下目光,「怎麼會弄斷的?」
「剛剛頭有點暈,不小心碰到窗台——」
「你就不能穩重一點嗎?老是毛毛躁躁的!」
「……對不起。」她容色發白,感覺頭又暈了起來,這回,還伴隨著反胃。她連忙伸手掩唇。
「怎麼?不舒服嗎?」齊夫人譏誚地打量她,「該不會昨天晚上玩得太瘋,沒睡好吧?」
「我昨天跟京一起參加宴會。」輕細的嗓音從指間逸出。
「他可沒像你這麼累,一早就趕飛機去紐約了呢。聽說他出門的時候,你還在睡?」
這是責怪她沒盡到做媳婦的本分吧?
「幹嘛遮著嘴?」
「對不起。」她連忙放下手,「有點……想吐。」
「想吐?」齊夫人眼神倏地銳利起來。
「可能……感冒了吧,今天早上一直這樣……」
「該不會懷孕了吧?」齊夫人音調略揚。
「懷孕?」她僵住。
可能嗎?結婚多年一直無法達成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嗎?
她呼吸一促,感覺心跳不爭氣地加速,火燙的血流在體內四處亂竄。
審視她頰畔忽然染上的紅霞,齊夫人唇角一扯,露出難得的微笑,「請醫生來看看吧。」
說著,她拿起內線電話命令管家請家庭醫生來,又吩咐廚房立刻燉一盅雞湯。然後轉過身,拉著兒媳回臥房。
「快回去躺著吧,懷孕初期可不是開玩笑的。」
「媽。」齊夫人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令程水蓮受寵若驚。「可能不是懷孕,您別太緊張,還是等醫生看過再說吧。」
「我看八成是了。你跟小京結婚都這麼久了,也該是懷孕的時候了。」
「可是——」
「快回房躺好吧,萬一動到胎氣就不好了。」
嗄?根本還沒確定是不是真懷孕,就已經怕動胎氣了?
程水蓮由著婆婆將自己拖回房裡,躺落床上,看著婆婆滿蘊關懷的眼神,又是無奈,又不禁有些興奮。
或者她真的懷孕了也說不定,如果真的有喜,公公婆婆對她也會稍稍滿意一點吧。
愈是豪門世家,愈重視傳宗接代,她從很早的時候便明白這一點。
「早餐吃過了嗎?」齊夫人問。
她搖頭。「吃不下。」
「那怎麼行?要注意營養啊!」齊夫人斥了一句,揮手叫來僕人,「拿點吃的東西來。你想吃什麼?水蓮。」
「我……喝杯牛奶就好了。」
「那可不成,得多吃點。我看弄個水果優格來好了,清淡些,多吃水果對身體也有幫助。」
「啊,好。」她愣愣點頭。
「再煮三亞參茶好了。以後你得天天喝。」
「嗄?那會不會太營養了?」
「說得也是。」齊夫人蹙眉,「我們還是問問醫生,懷孕的時候應該怎麼調配飲食比較好,或者該請一個營養師來家裡……」
太誇張了吧?程水蓮瞪大眼,為了她請營養師?
不,不是為了她。她立刻在心中糾正自己,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為了齊家優秀的下一代。
想著,她心頭不覺泛過一抹苦澀。
希望她是真的懷孕了,否則真不知該如何面對婆婆失望的表情。
拜託拜託,讓她真的懷孕吧。
她祈求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齊家的家庭醫生來為她診斷,他可千萬別告訴她們,一切只是空歡喜一場啊!
千萬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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