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抱起毛毯,輕悄地找尋他的身影。
客廳只捻亮了一盞小燈,廚房也一片漆黑,只有工作室流洩出一束光亮。
她凝定身子,透過半敞的門扉往裡看,果然發現他坐定電腦前的背影。
他專注地瞪著電腦螢幕,偶爾提筆在一旁的筆記本快速地記下摘要,擱在玻璃桌上的咖啡顯然已經完全涼透。
現在已經半夜三點多了,他到現在還沒睡?
她愕然,有些吃驚,沒想到他會工作到這麼晚,他看來不像那種認真工作的男人啊……
忽地,他伸手舉起咖啡,淺啜一口,然後皺了皺眉。
「真難喝。」他自言自語,卻完全沒有再煮一杯的意思,擱下馬克杯後眸光又回到電腦螢幕上。
她看著,忽然衝口而出,「我幫你再煮一壺吧。」
「啊。」聽聞她的嗓音,他迅速回過身來,「你醒了啊?」
「嗯。」她點點頭,「不好意思在沙發上睡著了。」
「太累了吧。本來想抱你上床的……」
「什麼?」她一驚。
他微微一笑,彷彿預料到她的震驚,「可又擔心你醒來後會罵我一頓,所以就作罷羅。」
「哦。」矢島薰點點頭,不想去深究心底那股又像鬆一口氣,又似乎微微失落的感覺是什麼,「我幫你弄些咖啡來喝吧。」她轉過身。
「喂。」他喚住她。
「什麼?」她旋回身子。
「這個。」他比比頭髮。
「亂了嗎?」她連忙伸手輕撫束成馬尾的頭髮,臉頰飛上淡淡紅霞。
「不放下來嗎?」他深深望她,「都已經深更半夜了,這樣綁著頭髮不會很累嗎?」
「不,不會。」在他若有所思的注視下,她不覺有些慌亂,「這樣很好……」
「別告訴我你連上床睡覺時都要綁著頭髮。」他微笑道,語氣帶著幾分嘲弄。
「當然不會!」她瞪他一眼,接著再度轉身。
「我不喝三合一咖啡包,要現磨的豆子哦。」他在她身後喊道。
得寸進尺的傢伙!
她暗暗咬牙,「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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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他煮了咖啡,還煎了個簡單的蛋卷。
可不是特意為他做的,她告訴自己,只是順手而已,反正只是打幾顆蛋,灑上一些洋蔥跟火腿末而已。
她可沒有討好那個男人的意思,只是禮尚往來而已,畢竟他也曾經請她吃過親手料理的晚餐嘛。
就是這樣。
一面端著擺著蛋卷和熱咖啡的托盤,矢島薰一面在心中如此對自己說道。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一再在心裡解釋,彷彿有人懷疑她居心似的──根本沒有人如是想啊。
一念及此,她輕輕皺眉,跟著甩了甩頭,意欲甩去這樣莫名其妙的思維,跟著輕移蓮履,悄然踏進工作室。
喬石依然專注地凝視著電腦螢幕,一動也不動。
她考慮著是否要打斷他,半晌,終於還是開口,「嘿,你的咖啡好了。」
聽聞她的叫喚,喬石猛然回過頭來,黑眸閃著燦亮異常的輝芒。他定定凝望她,眼神怪異。
她呼吸一亂,「幹嘛這樣看我?」
「找到了!」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找到什麼?」她莫名其妙。
「我找到這些陳年舊案的相關性了。」
第四章
「你找到了?」矢島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澀聲重複了一次。
「沒錯。」
所以他不眠不休一個晚上原來是在搞這個?找一些他們老早就知道的線索?
天!
「你──」她瞪他,擰起好看的眉,「有病嗎?這些案子當然是相關的,你還去確認它們的關聯性做什麼?」
「是嗎?」他對她的嘲諷不以為意,站起身,悠閒地倒落牆角一張雙人沙發,「你說說看。」
「說什麼?」
「說說看它們的關聯性啊。」
「這不是很明顯嗎?」她將托盤擱在工作桌上,遞給他一杯咖啡,同時自己也拿了一杯,在電腦前面的椅子坐下,「二十世紀初發生在聖卡爾鎮的六樁謀殺案肯定是相關的。」
「何以見得呢?」
「從犯罪手法就可以看出來了啊。這個兇手有相同的犯罪模式,將受害者釘在懸崖邊的十字架上,在月圓之夜犯案,每兩年犯案一次等等,還有啊,受害者同樣都是美麗的年輕處女。」矢島薰頓了頓,「至於本世紀初發生的兩樁謀殺案,肯定是兇手模仿前人……」
「不。」喬石忽地打斷她,「不是完全的模仿。」
「不是?」她微微一愣,數秒,恍然大悟,「啊,你是指受害者並非都是處女啊。確實,第一名受害者──莉莉絲事後經過法醫鑒定不是處女,不過警方也推論了,這應該是兇手判斷錯誤,找錯下手對象的關係。這一點,他在兩年後對另一名少女查莉下手時就修正了啊。」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強暴查莉呢?」喬石發問,閒閒啜了一口咖啡。
「這個嘛──」她凝思數秒,忽地揚起頭來,眼眸明亮,「你想聽聽我的推論嗎?」
「請說。」
「我猜想,這幾樁案件兇手在犯案時都曾在現場進行自慰。」
「自慰?」喬石揚眉,眸中閃過興味。
「嗯。一世紀前的辦案技術沒有現在這麼精進,警方可能因為忽略,沒能夠在現場採集到兇手精液的樣本。」
「哦?那莉莉絲那件案子呢?」
「我相信當時現場的土壤應該能找到兇手的精液,只是警方沒採集到而已。」矢島薰解釋,「這次這個兇手在第一次犯案時還能以自慰解決慾望,到了第二次自慰已經不能滿足他了。」
「嗯。」喬石點點頭,不置可否。
「你覺得怎樣?」她追問他,「這樣的推論會不會太薄弱了?」
「是有點薄弱。」他毫不諱言。
她暗暗咬牙,「那你有什麼意見?說說看啊。」
他沒回答,再度喝了一口咖啡後眸光忽地一轉,「那是什麼?」
「什麼?」她一怔,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哦,那是蛋卷,我剛剛順便煎的。」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餓了?」他開心地說道,立刻翻身下了沙發,走到工作桌前捧起盤子,以叉子叉了一口送入嘴裡,「嗯,還不錯耶。」
「是嗎?」她玉頰微熱,不好意思直視他充滿讚賞的眼神。
「這個好吃,真的不錯。」他讚著,一口接一口吃著,直去了大半盤,才想起問她,「喂,你要不要也來一點?」
她搖搖頭,「我不餓。」
「是嗎?」他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氣羅。」
矢島薰看著他迫不及待的吃相,雖然對他如此喜歡自己煎的蛋卷感到一陣淡淡的喜悅,但一顆心仍然懸著方纔的疑問。
「你還沒說對我的推論有什麼意見呢?你覺得從前跟現在這兩個兇手並沒有在現場進行自慰嗎?」
「吃東西的時候別研究這個,會食不下嚥的。」
他隨隨便便一句話便打發了她,她忍不住生氣,翠眸燃起火苗,「喂,你……」
「等等。」他以一個手勢阻止她的抗議。
她只得咬唇,秀眉緊緊顰著。
好不容易,他終於吃完了蛋卷,拿紙巾拭了拭嘴,心滿意足的模樣就像一隻偷腥的貓。
她看著,又是生氣,又不禁微微好笑。
「吃完啦?」
「是。」
「可以發表高見了嗎?」
「沒問題。」他燦燦一笑,重新回到雙人沙發,將靠枕墊在後腦杓,調整好一個最舒適的姿勢。
她瞪他,「你該不會要睡了吧?」
「嗯,吃飽以後是有點想睡了……」
「喬石!」
「OK,OK,我說。」他連忙舉高雙手做投降狀,「其實我贊同你的看法,這兩個兇手應該都曾經在現場進行自慰。」
「什麼?」她一楞,沒想到他弄了半天居然贊同自己,「可是你不是說這樣的推論太薄弱了嗎?」
「是很薄弱。」他微笑,「可這不就是犯罪心理學專幹的事嗎?靠著一些薄弱的線索拼湊出兇手的心理及犯案經過。」
「是這樣嗎?」她喃喃地,依然頗有上當的感覺,半晌,才揚起眼眸,「那你也認為兇手之所以強暴查莉是因為他已經無法靠著自慰滿足心中的幻想?」
「也許吧。」他沈吟著,「也許也可能是兇手為了掩飾某個事實。」
「什麼事實?」
「也許查莉跟莉莉絲一樣,本來就不是處女。」
「什麼?」矢島薰一驚,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可能,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兩件案子跟之前的案子就不只是單純的模仿關係了。「真的是這樣嗎?」
「也許。」
「那麼,兇手是目標性地殺人羅?並非像之前那樣隨機找個處女下手?」
「也許。」他還是這麼簡單一句。
她凝眉,愈堆愈濃的迷霧教她逐漸失去耐性,「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啊!你之前所指的關聯性是指什麼?」
「我指的是兇手的簽名。」他平和以對。
「簽名?」
「就這兩個兇手的犯案手法來看,有個共同的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