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他是條子?!」
一名打算趁其不備的惡少高舉手中的刀子一楞,表情錯愕不知該不該下手。
「對,條子,而我是『雲端』的員工。」他踩到地雷了。
「雲……雲……雲端!」完了,他會被老大活活打死。
聽見「雲端」兩字,一群趴在地上的少年臉色全刷白了,連滾帶爬地趕緊起身,此聽到警察還驚懼三分,全身發顫抖成一團。
「也許白老大嫌地盤太小了,回去告訴他一聲,不滿意可以商量,別搞小動作讓人瞧了心酸。」好像她是小家子氣的人,不近人情。
「我們不要……不是雄哥的手下,妳搞錯了。」他們連忙撇清,欲蓋彌彰。
果真是他。
稍微運用了一點手段的傅青蘿笑得十分冷酷,眼底流露出對不聽話者的失望,在整頓的過程中總有幾個特別頑強的,不肯改變過去爭強好鬥的模式。
表面上大家都服從「蝴蝶」黑幫企業化的作法,既得利益又能維持檯面上的平和,裝裝樣子何樂不為。
其實她心裡明白得很,還有不少老大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以為「蝴蝶」什麼也不知情地兩邊得利,得意地向其手下炫耀。
其中以白雄夫的城府最為深沉,也最難對付,人稱雄哥的他已在道上混了四十幾年,累積下來的勢力和人脈最為驚人。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下一個要刨掉的就是他的根。
「青蘿,別讓腦子裡的想法成真。」看著她眼波的流動,不難猜測她在想些什麼。
傅青蘿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發出令人憂心的笑聲。「去跟香腸伯把帳結一結,我欠他六十七塊。」
「妳連擺攤子的小販也認識?」杜玉坎掏出皮夾抽出百元大鈔,替她付了零嘴的費用。
「高雄一帶的攤販我都很熟,他們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和朋友,所以我不能收手。」否則他們將無立足之地。
「嗄?!」
他默然了。
第六章
「媽,妳把我的內褲收到哪去?怎麼我就是找不到那條有條紋的?」
「欸!你這孩子到底睜眼了沒?不就放在左邊櫃子第三格,一拉開就能看見了。」
「我說的是前面有只大象的,不是印有鱷魚的這件。」雖然很像但還是有所差異。
「喔,那件呀!我看到上面沾了奇怪的東西,洗不掉就把它扔了。」褲底黃黃一片真不雅觀。
他驚訝地大叫。「什麼?!那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耶!」
蓬頭垢面的大男孩心痛走出臥室,邊打哈欠還邊捉背,睜著睡眠不足的浮腫雙眼,略帶惺忪地走過客廳,準備到浴室洗臉刷牙。
他大概是打盹了,在經過三分鐘後突然滿口泡沫地衝出來,不敢相信所見地揉揉眼睛,冷靜再冷靜地深呼吸,以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眼花。
可是他重複了三次,「幻覺」依然真實的存在著,他想自己可能還沒睡醒作著怪夢,再回房躺躺就會清醒了,夢不會變成真的。
「早安,傅學弟。」
幻聽,一定是幻聽,他在作夢還沒醒,白天太疲累了,到了晚上才會猛作奇怪的夢,他得減少工作量不讓自己太累,現在過勞死的案例太多了。
催眠自己仍在夢中的傅青蒲蹣跚地走向房門口,不肯接受眼前的事實,喃喃自語地說是假的,夢與現實是相反的,他可以安心睡大頭覺。
「咦!你今天不用上班嗎?怎麼牙刷了一半又走回去。」睡迷糊了不成?
嗄?!怎麼媽也來了?「我在作夢,我在作夢,妳不用理我。」
「作夢?」他在說什麼瘋話?人還沒醒呀!
傅母沒去注意兒子的異常,只當他輪休回房睡回籠覺,所以未刻意叫喚他吃早餐,反正等他睡飽了自然會喊餓,到時再下一碗麵給他就行了。
可是人哪有那麼容易入睡,經過十分鐘後,傅青蒲一臉猙獰地拉開房門,對著端坐在他家餐桌上喝稀飯的「幻影」投以怒目。
「你……你為什麼會在我家?」坐他的椅子用他的碗,還分享他母親的愛心。
「青蒲,對客人禮貌點,我有教你這麼不懂事嗎?」真是沒規矩!傅母用筷子一敲他直指的食指。
噢!會痛。「媽,我是妳兒子耶!妳別當我是仇人嘛!」
「要是你有人家一半的好教養,我把你當菩薩照三餐供著也沒問題。」都當了一年警察還像個小孩子,老是長不大。
「我又不是老爸當神去了,死人才照三餐供奉。」他小聲地抱怨著。
「你嘴巴動來動去到底在說什麼?我耳朵不靈光了。」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
「沒有啦!我在背六法全書。」牢記裡面的法條,提醒自己不要失手掐死正在享用他早餐的男人。
「你要考試嗎?」他不是畢業很久了,應該不會有考試才是。
傅青蒲沒有回答,睜大雙眼盯著不該出現的「客人」。「媽,他在這裡做什麼?」
他是不是走錯路了,把他家當飯店來去,一副悠閒自在的模樣。
「吃早餐嘍!你這孩子一早起床盡問些怪問題。」八成壓力太重了才會語無倫次,明天得買隻雞燉燉中藥給他補補氣。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他為什麼會在我們家出現?警局有特別為他安排住處啊。」一大早上門叨擾也未免太厚顏無恥了。
「喔!是這件事呀!玉坎說他住的地方昨夜漏水,所以想來我們這裡暫住。」出外諸多不便,能幫上忙就多費點心。
「妳叫他玉坎?!幾時他跟我們家的關係這麼親密……」等等,他剛剛漏聽了什麼?「暫住是什麼意思,家裡還有多餘的房間嗎?」
除非在他上班的時候多變出一間,否則三十幾坪的公寓不可能再擠出一間空房。
「那間書房稍作整理還可以住人,你們都大了,不像以前那樣常窩在裡頭看書。」上面都積了不少灰塵,打掃起來還得費一番工夫。
「不行,我反對,那是爸爸的書房,不能讓一個外人隨隨便便進出。」他想都別想。
一提到與父親共享的私人空間,傅青蒲的反應就特別激烈,像要和人拚命似的口吐白沫,渾然忘卻他牙刷了一半還含著牙膏。
現在他可是完全清醒了,是被嚇醒的,一雙眼睛如牛眼般瞪大,企圖以微薄之力阻止「敵人」入侵。
在他的想法裡,不是父親的書房神聖不可侵犯,而是裡頭有他們點點滴滴的回憶,不能平白被個外人糟蹋了,毀去他們僅剩的想念空間。
「你這孩子是牛呀?怎麼老是講不聽,毛毛躁躁沒有定性,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你還分什麼外人、自己人。」不就是一間書房而已。
他父親都去世那麼久了,也該清理清理了。
「媽,他給妳灌了什麼米湯,妳幹麼盡幫著他說話?」胳臂肘是彎裡不彎外,自己才是她心頭上的那塊肉。
傅母好笑地一叱。「又在說什麼渾話,你還沒睡醒是不是?快去洗把臉別讓人看笑話了。」
瞧他那臉邁遢相,口水還掛在嘴角,真是不像話。
反覲人家玉坎多有教養,人長得好看更有禮貌,見她在廚房忙著還會幫忙排碗筷,甚至將屋裡屋外打掃了一番,一點也不當自己是外人。
自個栽的瓜是好是壞她最清楚了,真要跟人家比還真比不上,光是那身氣勢就輸人一大截,放不在一塊比較。
「媽……」傅青蒲委屈地一喊。
「去去去,別礙事,你今天不想上班了?人家比你早起都穿戴整齊,準備工作了。」就他磨蹭著,像只懶蟲。
傅母推著兒子往浴室去,還把毛巾擰濕放在他手上讓他擦臉,十足的慈母作風,不許他在梳洗完畢前開口。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這就是一個母親的心情,希望孩子能過得好,早晚加衣,三餐溫飽。
自從喪夫以後她就把重心移到三個兒女身上,老大乖巧她很放心,凡事打理得妥妥當當用不著她操心,甚至還能反過來照顧她。
老二是個男孩子就顯得浮躁了些,沒個定性又很衝動,一開始她就不贊成他當警察,害她每天有擔不完的心,就怕他胡來有個閃失。
而一想到原本活潑好動現在卻變得安靜怕生的小女兒,她的心口就會一陣陣抽痛,彷彿針扎般難受,淚水含在眼眶裡暗往肚裡吞。
「媽,妳別一直催我,時間還早嘛!」才七點多,趕得及交班。
「早?」呵!他還有臉笑。「人家玉坎不到六點就起床了,還幫我把報紙拿進來。」
「媽,妳不要滿嘴玉坎玉坎的,人家跟妳沒那麼熟。」拿報紙,他是狗呀!直接用叼的不就成了。「等一下,妳怎麼知道他不到六點就起床了?」
聽起來怪怪的,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因為玉坎昨兒夜裡就睡這裡,我當然一清二楚嘍!」哪像他睡得不省人事,連地震來了也不會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