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湧上心頭的那股被遺棄的恐懼是如此真實,讓她幾乎害怕得要顫抖起來。現在她什麼也不想,就只想緊緊地捉住他,不想他真的消失不見。
康王很自然地摟住她,讓她能更舒服地安坐在馬背上。經過昨天的生死與共,世俗禮教的拘束對兩人而言似乎是變得多餘的了。
「你不問我去哪裡麼?」
馮迦陵把頭埋進他的胸膛,直聞到了他的氣息,她才感覺安全。
「不,我只要確定你還在就好!」
她的反應令康王感到有些手足無措。他在心裡暗歎了一口氣,低頭看見她肩頭又滲出血跡,心頭一驚……想必是她剛剛奔跑得太過激烈,又撕裂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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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馮迦陵的傷口惡化,發起了高燒,全身燒紅得像火炭,口中囈語不斷。
無奈他手邊除了隨身攜帶的金創藥與外頭採來的草藥之外,並無其它藥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高燒不退、神智不清地胡言亂語。
他知道她正在作惡夢,這些日子來發生過的事情正折磨著她,但他卻完全無能為力。
她說她冷,於是他將她環抱在胸前,以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如此似乎能讓她感覺舒服些,身子的顫抖也不再那麼劇烈。
「迦陵……」他拍拍她的粉頰。「你聽得見我麼?」
馮迦陵睜開了眼,但卻目光渙散,似乎是望著他,實則眼中失去了焦距。
「迦陵……」他繼續呼喚她。
「是你麼?子推……」馮迦陵發出呻吟聲。
「告訴我,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
「現在比較不難受了。剛剛好冷,現在暖多了……」她虛弱地說。
康王看她這個樣子,心底一陣難過,眼淚不禁撲簌簌落下,一顆顆落在她的臉上。
他驚訝自己的眼淚,究竟是為了他自己哭,或是為了她受苦而哭?
「你在哭麼?」
她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拂去他的淚水,卻被他握住了手。
「你先別哭,你要跟我說的故事還沒說完呢……」
「你還想知道什麼?」
「你跟賀連姑娘是怎麼相識的?」
「小時候,宮裡來了一位武術高人。他曾經傳授過我武功,我姑且便稱他為師父吧!阿雪就是在那時候跟他一同進宮來的小女孩,師父說阿雪是他的女兒。有一天,師父曾要我答應他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一定要保護阿雪;他要我發誓一生一世都會保護她,我答應了。後來有一天,師父他真的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但是他卻沒有把阿雪帶走。這就是阿雪一直待在我身邊的緣故。」
「聰哥哥也是在那時候認識了賀連姑娘?」
「有一陣子我們三個人經常在一起玩耍、一起讀書、一起練武。不過馮聰在身份上屬於奴僕,比較特殊,他還負責服侍生活起居等瑣事。」
「你沒有去追查你師父到底是誰?他後來去了哪裡麼?」
「有,但是沒有線索。他自稱是來自西域的沙漠劍客,但是後來我派人去追查,卻沒人聽過他的名號。我想,他告訴我的名號應該是假的。」
「為何皇宮會讓一個不知名的劍客進宮呢?宮中不是一向守衛森嚴的麼?」
「據說他是因為在戰場上救了先祖大武皇帝,因此才能順利進宮成為諸皇子的武術教練……」
「賀連姑娘跟你從小青梅竹馬,你一直很喜歡她?」
「或許是吧。先前在我心裡,沒有一個女子的份量比她更重要。我總是想討她的歡心,想要見她在我跟前轉來轉去……如果說這樣便是喜歡的話,我想我的確是很喜歡她的……」
康王臉上隱約有種痛苦的神情。
馮迦陵摸摸他的臉,柔聲地安慰他。
「你別難過。我想,她想是這樣應該是有苦衷的。她臉上寫滿了痛苦與掙扎,我都看見了。」
他淒然一笑。
「或許吧!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現在我只想要你快快好起來,然後找到陷害我的人……」
馮迦陵覺得自己的頭愈來愈昏,她得費好大的力氣才能維持眼皮不合上。在閉上眼睛之前,她還想要問他一句話,一句對她來說似乎是很重要的話,但她卻在問出口之前,便昏死過去了。
第八章
馮迦陵再度回復神智清明的時候,她已是躺在家裡的床鋪上了。
一見她睜開雙眼,旁邊的人就開始騷動。有人急著到處奔走大喊「小姐醒了」,有人急著將熬好的湯藥端上來餵她,有人則手忙腳亂地攙扶她坐起來。
馮迦陵虛弱地揮揮手。
「好了,你們先別忙了。誰來告訴我今兒個是初幾啊?」
「小姐,今兒個六月十五了。」
「那我昏了幾日?」
「小姐昏了將近七天呢!」
「我是怎麼回到家的?」
「是馮熙少爺送你回府的,他說你倒在將門府外,不省人事……」
「爹呢?」
「老爺上朝去了,還沒回府呢!」
馮迦陵陷入沉思當中。
她只依稀記得先前在她身邊的是康王,怎麼這會她竟回到了家,還昏迷了數日之久?是誰送她回來的?
康王現在又在哪裡呢?該不會被捕了吧?她心裡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需要思考,但旁邊的人卻不給她一點安靜的空檔。
「小姐,你先將湯藥喝了吧!大夫交代你的身子虛弱,要盡速調養才行……」
為了打發這一大群人,她二話不說接過藥便喝下去。
噯!這藥還真不是普通的苦,簡直不是給人喝的玩意兒嘛!她眉頭不禁皺起。但事態緊急,她還是得先打發這群奴僕才是。
「嗯,我藥也喝了,你們統統退下吧!」
「是的,小姐。」
大批人馬退下之後,馮迦陵獨自躺在床上,努力地思索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她依稀還記得在昏睡過去之前,康王似乎跟她說了很多關於賀連雪的事,然而現在她似乎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只記得賀連雪從小就到宮裡和他一同長大,他們感情很好……他好像還提過什麼……但她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她想試著自己坐起身來,雖然還有點頭昏,但似乎已經好多了。她扶著床柱站了起來,雙腿雖然有點無力,但並不虛浮。走了兩步路,看來也毫無問題。
她慢慢走到桌前,雙手托腮地坐著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她很擔心康王的生死安危……
於是她換上青色男裝,步履蹣跚地潛至後園,悄悄地翻牆而出,打算去找高思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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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偏殿,幾位顧命大臣正在商議著。
「那被擄走的馮迦陵可醒了?」上公問道。
「剛剛回報過來的消息說,她已經醒了。」
「諸位大人以為這事需要立即讓皇上知道麼?」太尉遲疑地徵詢。
「按理說應當要的,因為被控謀反的是皇上的親手足。但下官又怕皇上知道了會難過……」中書令高允道。
「況且,目前尚有兩位關鍵人物未緝拿歸案。若先稟告了皇上,一來無功可稟,二來徒惹擔憂,我以為待皇上回城再稟即可。」上公附和。
高允轉向太尉詢問:「敢問太尉,還有什麼人需要緝捕到案!」
太尉苦惱地捻著長鬚。
「因為馮迦陵一直堅稱康王是無辜的。根據她的說詞,主謀者是護戎中郎將達溪彥齊,而企圖嫁禍給康王的人是賀連雪。而根據衛尉寺的訪查,這兩人在案發之後都失蹤了。」
「這賀連雪是什麼人?」上公好奇道。
「據說是康王的義妹,過去曾居住康王府中數年之久,但是出身不詳。」
「那康王怎麼說?他招供了麼?」高允問道。
「康王自從被抓入大牢之後,一直都沒開口說過話。衛尉寺搜查過康王府與諸別館,並未發現其它巫術用品。」
上公沉吟許久。
「傳令下去,請衛尉寺全力緝捕護戎中郎將與賀連雪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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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書令第,高思書房。
「迦陵,你沒事了麼?」
高思一見到她,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似的。
「沒事了,一點小傷而已。」
「聽說是康王把你打傷了?他俘虜你為人質?」
「不是這樣的!傷我的人是衛尉寺的官兵,我被他們的長箭射中了。康王也沒有俘虜我,是我硬要跟他去的。」
「你真是把我搞糊塗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冠軍將軍一回城便大聲嚷嚷說王爺俘虜了你,你們果真也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後來你出現了,結果卻是個半死不活的人,昏迷得不省人事……」「康王人呢?他還沒被逮到吧?」
「你還不知道麼!?他已被押進了大牢。」
「什麼!?」
難不成他是為了送她回城而被俘的麼?
「我想見他……」
「迦陵,這是不可能的。他現在是謀反要犯,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他不是!這件事情從頭到尾他都是被陷害的……」
馮迦陵把過程詳細地說給高思知曉。
高思越聽越覺得玄奇,他反問:「你聽說過達溪彥齊的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