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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楚巫

  馮迦陵不覺緩下了腳步。

  只見園中一座涼亭,亭中一人背對著她優雅地站立著,是康王。

  她欲舉步上前,卻又不忍打斷這深幽的簫音,那揚蕩的簫音竟使她有片刻出了神……

  一曲吹畢,她忍不住附掌笑道:「王爺吹得一手好簫!」

  康王這才回過頭來,看見她身體似已無恙,不覺露出微笑。

  她微笑地向前走去。來到涼亭之中,只見石桌上置了一壺酒,看來他也是趁著夜色在此飲酒吹簫自娛。

  「你身體好些了麼?怎不再多歇會?」

  康王放下手中的玉簫,替她斟了一杯酒。

  「迦陵已經沒事了,多謝王爺費心。今兒個給您添麻煩了!」

  康王聽了微笑不語,只是把酒遞給她。

  她啜了一口,頓覺芳香滿盈,忙問:「是什麼酒?這般香甜來著!」

  「這是西域特產的葡萄酒。我特地請來西域的酒娘,將去年生產的葡萄釀成酒。聽說在西域,葡萄酒是最佳良飲,有錢人家經常庫藏數十萬斛在地窖之中。我還記得,小時候有西域人以葡萄酒進貢給太武皇帝,太武皇帝又將這貢品賞賜給我的父親景穆太子。父親在酒酣耳熱之際,見我與皇兄在一旁好奇窺視,便把我們叫過去,分別賞了我們一杯葡萄紅酒。當時我們不過才四歲余,那是我們生平第一次喝酒呢!本來葡萄酒紅得像血色一般,我們兄弟倆還不敢喝呢!後來是皇兄鼓起勇氣,咬著牙、捏著鼻子喝了一口,吞下去後才發現葡萄酒雖然口感酸澀,卻是齒頰留香、令人回味。」「聽起來您們兄弟的感情不錯!」馮迦陵笑答。

  「後來,葡萄酒竟成了皇兄與我的最愛。可惜皇兄鎮日忙於國事,所以我才會找來西域的酒娘學習釀製葡萄酒的技術,如此我們便無需等待西域的進貢。」

  康王又斟了兩杯酒,逕自踞坐在石椅上,然後拍拍身旁石椅。

  「你也坐下來,陪我喝杯酒吧!」

  馮迦陵依言坐下。捧著那半透明的琉璃酒杯,在銀白的月色中,更顯得葡萄紅酒的邪艷。她仰頭快飲下這血色酒汁,酸澀的液體瞬間流過喉嚨,感覺有些許灼熱刺痛。

  「你喝得太急了!葡萄酒易醉——」

  康王伸手欲阻止她快飲,卻來不及阻止她,只握住了那捧著空酒杯的纖纖素手。

  「真是好酒!」她旋而掙開康玉的緊握,為自己再斟了一杯酒,一仰飲盡。「如此良辰美景、邀月對飲,實在是人生一大樂事!」

  康王見她如此豪放不羈,酒興大起,也跟著連喝下兩杯酒。

  在第三杯酒入喉頭之際,馮迦陵開口了。她如實地道出心裡疑惑。

  「既然你與皇上如此手足情深,為什麼你還要謀反?」

  「什麼,咳……咳……」

  康王一不小心嗆著了,才入口的酒汁竟噴得身上衣襟一片血紅。他手忙腳亂地撫了撫胸口。

  馮迦陵不發一語地看著他。酒意教她滿臉配紅,呈現出一種詭譎的絕色艷麗。

  「你再說一次?什麼謀反來著?」康王緊皺了眉頭問。

  她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撫平他緊皺的眉,要他別皺著眉。

  「外面正在謠傳,說康王要造反。」她正色回答,想看他怎麼說。

  「是麼?」

  康王默不作聲,只是伸手撫著桌上玉簫,然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馮迦陵深深凝腴。

  「方纔您反應這麼激動,是心虛,還是訝異?」

  「你真大膽……」

  康玉緩緩舉起王簫,一眨眼時間,驟然抵住了她的頸子。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說的話非常不敬,我可以馬上讓你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

  「我知道王爺您不會的。」她緩緩地推開玉簫,正色說道:「而且迦陵相信,王爺明白我並無惡意,只是詢問罷了。」

  康王嘴角微掀,看似譏嘲地反問:「那麼,你的看法呢?」

  他收了玉簫,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目光灼灼。

  「我沒什麼看法。」馮迦陵搖搖頭。

  「那又為何問?」康王繼續逼問。

  「我也不太明白。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牽引著我,讓我非問個明白不可。」

  「為什麼?」康王逼近她。

  「我覺得不太對勁……您給我的感覺,跟傳聞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其實,她是想表達她心裡並不相信謠言,但卻說得片斷不成章。

  他歎了好長的一口氣。

  「你可知,這話是誰說的?」

  她搖搖頭,抬眼相詢。

  「話是誰說的有這麼重要麼?」

  「當然,」康王正色道:「世上主要有兩種人:一種是瞭解事情變化的人,一種是不瞭解事情變化的人。那些不瞭解事情變化的人,從來也不曾瞭解過什麼是真相,他們只是人云亦云而已;但是偏偏謠言便是透過這種人渲染開來。正因如此,古人才會有『謠言止於智者』的說法。正因為他們不是智者,不能分辨是非,所以只是以訛傳訛地說些流言輩語……」

  「但是,空穴不來風。如果不是,又怎會有人繪聲繪影——」

  他說的是滿有道理的,可是沒事的話為何會有流言呢?

  「誰說空穴不來風的?」康王一笑斜困她。「那麼關於你的那些難聽名號也是其來有自嘍?」

  「那不同……」馮迦陵急忙辯解:「那是他們誤會了!」

  「這世間哪有什麼『誤會』可言?不過是有沒有人要放你一馬而已。你當真以為堂堂的紇骨家少爺會因為你的拒絕而有絲毫損傷麼?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借題發揮,加以誇大,又何來『因太過傷心而七日不得下床』的誇張傳言呢?」

  馮迦陵驟時刷白了臉。

  「您是說……有人刻意要毀誇我?這是為什麼?我從不與人爭利、與人結怨,」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的存在是否威脅到他人?你自個兒仔細想想吧!」

  馮迦陵沮喪地趴在石桌上。也許石桌的冰涼可以讓她更清醒,然後她就可以把康王講的話好好想清楚。

  她想起日前高思與裴修所言,難道這些日子來關於她的污名在平城的上流社會如此盛傳,僅僅是因為有人想要阻止她獲選進宮麼?

  沉默宛如一張網,將對酒賞月的二人緊緊縛住。

  康王只是自顧自地繼續飲酒,不發一語也面無表情,看不出心情是好是壞。

  不知是酒意令她臉上一片灼紅,還是因為聽見了這樣的見解過於激動,她一臉脹紅得比方才更顯紅艷了。

  石桌的冰涼適時減輕了她臉上的燥熱,也讓她的頭不那麼昏沉沉的。

  沒想到喝酒的感覺這麼奇特!

  她忍不住閉上眼,感覺著天地旋轉……

  「王爺,那會是誰放話說您要謀反呢?您心中可有個底兒?」

  馮迦陵口齒不清地呢喃,聽起來有一種麥芽糖般的甜膩滋味。

  「或許吧!」他見她不勝酒力的攤倒在石桌,不禁笑了。「我才不像你呆呆的,連被誰害了都還不明不白的!」

  他拍拍她緋紅的臉頰,她臉上那滑膩柔細的觸感再度引發他身上一種莫名的激動,讓他的手還想再停留得久些。

  馮迦陵閉著眼睛,感覺康王那大大粗粗的手掌正溫柔地摩掌著她的臉頰。

  葡萄酒似乎有種魔力,它解除了平時堅強的防衛姿態,讓她變得柔軟……此刻,她竟希望他能夠繼續這樣撫摸著她,直到永遠。

  感受著石桌的涼意與他那大手的暖意,這一涼一暖,竟在她體內交織成一種奇異的酥麻感受,好像有什麼熱力從自己的下腹竄升出來……

  「你喝多了!」他附到她耳畔輕輕說著。

  他口中吐出的熱氣,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她脆弱的耳朵,直讓她體內的酥麻感受更加強烈。她從未經歷過這樣驚心動魄的感官知覺,但她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應該逃避,只是想不斷地沉溺其中……

  「張開眼……」他的聲音已變成一種低聲的呢喃。

  他要她睜開眼,所以她便睜開了雙眼。

  觸目所及儘是他的五官——濃密的劍眉、直挺的鼻樑、深邃的黑眸,還有那稜角分明的唇……

  霎時間,他的容顏盡成了她的世界。爾後,他的臉愈來愈近,雙唇就這麼印上來了。

  「你……」她張口驚呼,卻正好讓他的舌趁機滑入。

  濕熱的舌、溫軟的唇刺激著她的知覺,她再度閉上了雙眼,卻發現自己的唇舌眷戀地與他唇舌隨綣相依,不忍分離。

  這就是吻麼?她神智不清地想著自己過往曾經翻閱過的書籍。

  古人經常詠歎不已的男女歡愛,便是這種奇特的感受麼?此刻她只想讓自己融化成一灘水……

  在激切的熱吻之中,康王的雙手不知不覺捧住了她的臉蛋兒,將她整個人從石桌上拉起來,貼著他的前襟胸膛,好讓他能夠吻得更深、更熱。

  這是作為一個男子的本能反應,他完全無需經過思索。

  於是他放肆地摟著她的纖腰,讓她柔軟的曲線緊緊靠著他,全無縫隙;就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鑲進自己的身體裡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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