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頓了一下,思索該不該對她說這件事。他想,紙是包不住火的。
「他……失蹤已有月餘,原因……不詳。」他還是不敢把他與馮聰之間的談話告訴她。
「咦?」
「對不起,以我們的交情是應該讓你知道的。但是,我和馮熙都不希望這件事情張揚開來,所以我連你也沒講。」康王略帶愧疚地說。
「莫非你知道其中緣由,否則馮姑娘為何並死要來見你?」賀連雪不掩急切地問道。
康王看見她眼中焦急的神色,心中霎時略過一絲妒意……他明白在她心中,馮聰一向是最重要的人。
「不!」他急急地否認。「我只是……答應了要與她一同找尋馮聰。」
「那你已經查出他失蹤的原因了麼?」賀連雪繼續追問。
康王搖搖頭,不發一語。
房內變得安靜,只有不時的擰水聲。
此時,門外隨侍的下人們正竊竊私語地說:
「崔總管找來賀連姑娘真是太正確了!也只有賀連姑娘才能平息王爺的怒火……」
「不過,那位昏倒在咱們府外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啊?竟惹得王爺對崔總管大發脾氣?我從小到大可沒見過崔總管如此被訓誡呢!」
「咦?你不知道麼!?那就是城中最有名的妖女馮迦陵啊!聽說她不知從哪修煉來的狐媚妖術,能夠把男人迷得失了心魂。看來傳言果更不假啊,」
「那咱們的王爺是不是也被迷了心竅啊?」
「噓這可不能亂講!你不要命了麼?」
幸而,這一番穿鑿附會的談話,並沒有傳入他們主子的耳裡。他們十分謹慎小心地低聲談論,以免再惹出其它事端。
? ? ?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昏迷的人兒這才幽幽轉醒。
馮迦陵初醒之際,霎時間無法分辨自己置身何處,只聞到一股熟悉而奇特的味道,並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
「英健,她醒了!」
她微睜雙眼,看見了康王的臉。
迷糊之際,她伸出手輕摸他的臉頰,喃喃說道:「王爺,我終於見到你了!」
她的手依然溫熱,讓人感受到她身上的暑氣肖未消退。
「你終於醒了!」
康王不假思索地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並不細緻,指節間生有粗繭,是練箭時拉弓磨出來的吧?他想。
「好香啊!」馮迦陵的神智恍恍惚惚的,張開眼又合上眼,就像三魂少了七魄似的。
原來人的魂魄有時是會飛散的,莫怪古代南方楚人有「招魂」的儀式。但即使是失了魂兒,她還是能感覺剛剛有人悉心地在照料她,讓她喝水、替她擦身。那清涼的感覺讓她渾身舒暢起來,消解了太陽底下的酷熱與刺痛。
「阿雪,你快去請大夫過來!順便看看菜煎好了沒!?」他轉頭對賀連雪交代道。
「好!」賀連雪快步地推開房門出去。
康王繼續叫喚她:「馮姑娘……」
是康王的聲音,這回她聽仔細了。
「王爺……」她睜開雙眼,映入眸中的正是康王的面容。
「你在外頭等了多久?」
「不知道……」她瞇起眼睛努力回想,但實在是想不出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已經晚了,日頭都快落下了。」康王看看天色回道。
「我昏了麼?」她撫撫自己的額頭,迷惑地問他。
「你曬昏了,大夫說你中暑了。」
「小月呢?」
「她也中暑了,我差人帶她下去休息。」
「謝謝王爺!」她想起身,沒想到一坐起來,竟是一陣天旋地轉,於是碰的一聲又倒下床去。
「我看你的身子還很虛弱,今兒個就留在王府歇息一宿吧!我差人去府上通知一聲。」
「王爺……這恐怕不妥吧!」
馮迦陵想阻止他,但康王卻不容她置喙。
「你別擔心,好好休息一晚。有事明兒個再說。」
不久,有人叩門而入,賀連雪領著一個婢女端了湯藥進來。
她扶起了馮迦陵,柔聲地對她說:「馮姑娘,喝點藥汁降降火氣。」
「不敢勞煩賀連姑娘,我自己來吧!」
她認出了這位姑娘正是康王的義妹賀連雪,因此想要接過湯碗。
康王阻止了她。
「你連起身都沒氣力,就別再逞強了。」
賀連雪也急忙說道:「是啊!跟我客氣什麼呢?來!嘴巴張開。」
馮迦陵只得從善如流地張開嘴巴,一口口地喝下藥汁。藥汁苦澀,讓她的眉頭全都皺在一塊兒了。
除了藥汁苦澀難以入喉之外,她也隱約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這是她剛醒來時鼻間所聞到的氣味。
馮迦陵轉頭嗅嗅身邊的賀連雪,確定鼻間所嗅的正是賀連雪身上的氣味。
「敢問賀連姑娘用的是哪一種香料?」
康王聞言不禁失笑。心想姑娘家就是姑娘家,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刻,也不忘胭脂、香粉之類的小玩意。
「我?」賀連雪驚異地說:「我從不用薰香,身上怎麼會有香氣?」
「是麼?」馮迦陵迷惑地搖搖頭。「但是我覺得你好香呢!」
康王在一旁笑道:「想必是被太陽曬壞了!竟然能嗅著。無味『香氣』馮姑娘,你真該好好休息了!」
他輕拍她臉頰,完全是一派兄長的關愛姿態。
「英健,我想我們還是先出去吧!讓馮姑娘好好休息,有事明兒個再說。」賀連雪盈笑說道。
「你好好歇息。有事的話吩咐下人一聲。我們先出去了。」
「王爺請留步!」馮迦陵急忙拉住康王的手。
她的舉動惹得欲舉步離去的二人紛紛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馮姑娘還有什麼問題麼?」賀連雪以不解的眼神看著她。
「嗯……我一個人有點怕……」
天!這是什麼爛理由!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急切地望著康王。她仍記得康王的顧慮,因此不好當著賀連雪的面問他馮聰的事情,只是焦急地望著他,希望他還記得自己答應的事。
「那我再多待一會吧!阿雪你先下去休息吧。」
康王似能理解她的用意,便示意賀連雪先行離開。
賀連雪只覺得兩人看起來怪怪的,直覺猜想,或許兩人之間有什麼情愫存在,於是便依言告退。
康王見賀連雪走遠了,才回過頭來看著她。
「說吧!把我留下來做什麼?」
「王爺,您忘了一件事——」
「我沒忘。只是希望你多休息一會。」
「我已經好了。還望王爺能坦承告知。」
康王看了她一眼,她正以懇求的眼神望著他。
「我和馮聰、阿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近來馮聰對阿雪十分冷漠,但是……阿雪又傾心於他。馮聰對她這麼冷漠,教她非常傷心……」
「難道您曾經去同聰哥哥說,要他別對賀連姑娘這麼壞?」
「我是要他別傷害一個好姑娘。」康王點點頭。
馮迦陵不解。
「我真不懂,為什麼你要這樣做。那聰哥哥當時的反應如何!」
「一開始他很驚訝,但很快地他便知道無需再跟我客套下去。所以,那天他對我亦是言無不盡……」
「您們談得不愉快麼?」
「不!那天晚上我們談得很愉快,說開了反而讓我們兩人都輕鬆多了。你知道,三人之間存在著一些心結,總會讓人心悶的。」
兩另一女之間的心結?怕是感情問題吧!馮迦陵兀自揣測。
「您們三人之間……能有什麼心結?難不成,您也喜歡賀連姑娘?」
康王搖搖頭,露出一個苦笑。
「奉勸你一句話不可說十分,得預留三分才好。既然你心知肚明,為何要當著我面揭露傷口呢?」
「我很抱歉!」馮迦陵滿懷歉意地說。
康王拍拍她的肩。
「你好生歇著吧!我不吵你了。」
馮迦陵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心裡頓時充滿了一種酸楚的悵然……
? ? ?
待她再度轉醒之際,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四下一片漆黑,一時間她竟無法辨別自己置身何處。她摸黑起身,好不容易走到吉邊,微略使勁地推開窗子,好讓窗外的月光照進屋裡。只見一彎半月高掛天邊,看那形狀已是下弦月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馮迦陵走出了房門。看來已是深夜,房外的庭園十分安靜,只有蟲聲唧唧。
夜涼如水,不復白日熾熱,月光如絹,撒落一地。
經過了半日沉睡,她現下已完全清醒過來了。在毫無半絲睡意的情況下,她興起了遊園的興致,便好奇地在迴廊間漫遊了起來。
她從不曾在這個時辰還清醒著,因此也不曾明白夜深月明的寧靜之美。
平常在日光下顯得繽紛斑斕的林園景致,在夜幕的沉澱與月光的洗鏈下,顯得清冷而絕美,其雅致的氛圍絲毫不遜於白日的絢爛。
她沿著曲折的迴廊信步走著,究竟是到了何處,她也不甚清楚,只覺得自己像是受了魅惑一般,不自覺地往前走去。
忽爾,空中傳來幽長的簫聲,簫音深沉悠遠,盤旋在夜空中,伴著月色如水,宛如一縷涓涓細流注入了聽者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