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雲衣放下花好好的衣包,連珠炮地介紹著簡樸但精緻的房間。
小小的房裡有張繡床,牙白色的絲帳雖然素了些,可卻是上等貨色,進貢都不見得能用上如此好絲。
岳家簡單日子過慣了,古董家仿收了一倉庫不用,曲雲衣就自作主張,搬了幾件澄泥金梨花木的梳妝台、桌椅、貴妃床到花好好房裡。
海翔號還在江蘇時,岳權的通知早一步返回瀧港,信上只有一件交代,拜託她先幫花好好收拾一間房。
除了特別指定這間房方便腳傷的花好好使用之外,還請她把他的房間遷到花好好隔壁,以利他親自照料花好好。
看來花好好在岳權心中肯定比別人不同,呿!她心心唸唸的婚事,岳權倒是全給忘了。
可她也覺得花好好十分特別,岳大娘的牛脾氣,幾年來無人能勸,今兒個也不知怎麼的,花好好貼心的幾句話,居然磨轉了岳大娘的心思,想起自己正為了岳大娘的病著急,老天送來這麼個寶貝,真是讓人歡喜得很。
「這瀧港就像是說書人口中的仙島,好好怎麼可能不愛這兒呢?好好謝過曲姑娘的費心。」花好好柔柔說道。
因為岳權和龍海兒還有些事情要辦,於是花好好便跟著岳大娘和曲雲衣先回岳家休息。
岳家在瀧港村子西邊,這裡一片好山好水,林木森蒼,豐饒的田地分散在四處,樂天安祥的人們來來往往,溫暖合宜的氣候,讓人好想找塊綠草睡個好覺。
沿路上的民房全像是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不像北方的房子是建在土地上,更特別的是,房子都是竹子木頭搭的,大風一吹,穿堂的風便搖動門窗上的風鈴,悅耳而動聽的聲音一路伴隨著她們。
一到大房大廳的岳家,衝出來迎接她們的是一群孩子們,曲姑娘告訴她,若是全部的船隊都出港的時候,孩子會多上三倍。
白天,孩子們到對門的朱家學堂上學,附近的村民就到岳家幫忙打理孩子的日常起居;下午,孩子們便跟著村民下田幫忙農事,等到傍晚再回到岳家。
岳家宅子很大,有一口大水井,還有個大澡堂,吃飯前,大孩子要帶著小孩子去洗澡,曲雲衣得進去看牢孩子們,別讓他們玩水玩到感冒,可說比上船抵禦倭寇還要累人呢!
曲雲衣一邊說笑,一邊帶著自個兒認識環境,看她對岳家如此熟悉,可見她和岳家的關係一定很深很深。
比起自己這個初來乍到的人,曲姑娘就像是岳家的一部分,就如同她喚岳權時的親密,也是她所羨慕卻不能也不敢喚出口的。
看花好好神情有些落寞,曲雲衣出自習慣地按了按她的額頭。「怪了,好好妳沒發熱呀,怎麼看起來傻不隆咚的樣子?別悶出病來,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唷!」
曲雲衣愈是古道熱腸,愈是善良大方,花好好便愈是自慚形穢。
曲姑娘人長得標緻,個性又好,岳大爺和這麼好的姑娘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成天朝夕相處,肯定是喜歡她的……
岳大爺只是可憐自己,她怎麼能對他起了不該有的念頭?那明知不該有的念頭,此刻讓她心中又甜又苦……
「讓曲姑娘擔心了,好好沒事兒。」花好好強打起精神說道。
「好好,妳改個口吧!我可不信海兒和小玄受得了妳這麼客套的叫法,就跟岳權一樣叫我雲衣吧!」曲雲衣握著花好好的手說。
正在兩人說話之時,門外的竹梯和竹廊發出震天的聲響,曲雲衣的眉心一皺。「不知又是哪個不聽話的皮蛋,明明千叮嚀、萬叮嚀他們,不可以在房子裡跑跳的!」
花好好看著曲雲衣雙手扠在腰際,往門口一站,便放聲罵道:「不准跑!再跑我就把你們吊起……咦?怎麼是你?」
一個青年聽到熟悉的嬌斥,便轉身加快跑到曲雲衣面前。
「雲衣!花姑娘在不在妳這?」劉基跑得臉紅氣喘。
花好好坐在床上看著慌張的劉基。「劉大哥,好好在這兒。」
「太好了,我終於找到妳了!」劉基歡喜地喊道。
曲雲衣瞇著眼、扁著嘴,潑辣地問:「你找花姑娘有什麼事?」
劉基拋了記受不了的表情,緊抓著曲雲衣的肩膀。「雲衣,妳的嫁衣呢?」
「不要你管!」曲雲衣呸了一聲,紅著臉扭過頭就往房裡走。
花好好聽到「嫁衣」兩字,有如聽到青天霹靂一般。
「妳快一點拿出來呀!」劉基看著曲雲衣的背影,更急地喊道。
「為什麼要拿出來?」曲雲衣緋紅著臉,背對著劉基的臉孔上有著一絲羞赧的笑痕。
「妳……」劉基一急,話語頓時失靈。
曲雲衣嬌羞地微笑著,看在花好好的眼裡,更加讓她心痛。
「我、我、我怎麼樣呀?就會央我忙東做西,也不知道給個理由,海翔號今兒個才靠岸呢!索討個為什麼不為過吧?」
曲雲衣一反大家風範,小女兒的心情在又嬌又嗔之中全顯現無遺,明明白白地喜悅著。
「還問為什麼?妳別胡鬧了,這嫁衣是岳老大要用的!」劉基不知該怎麼說明,便乾脆直說了算。
曲雲衣一聽,笑容頓時消失,她回過身來,大眼瞪著劉基。「岳權要用我的嫁衣?」
原來,雲衣連嫁衣都準備好了,她和岳大爺的婚事應該近了……花好好突然悲從中來。
「當然是要給她穿的呀!」受不了曲雲衣的任性,劉基手一比叫道。
曲雲衣瞇細了眼,「啥?」
花好好獨自陷在悲傷之中,卻沒聽到劉基驚人之言,更沒發現一男一女四隻眼睛不約而同地盯緊著她。
「岳老大現在人已經在宗祠,開始了……」劉基苦惱地說道。
曲雲衣直著脖子,吞了口口水。「今兒個,不少人都在瀧港……有誰在場子上?」她戒慎地問道,看著花好好還在神遊物外,她只覺一陣背寒。
「該在的一個不少,可最麻煩的是海主子。」劉基沙啞地說。
「雲衣,快去拿妳的嫁衣吧!算岳大娘拜託妳。」突然出現岳大娘的聲音,讓一對年輕男女嚇了一跳。
「岳大娘,我這就去。」曲雲衣趕忙回到自個兒的房間。
劉基說了聲對不住,便和岳大娘扶著茫然的花好好,往龍族宗祠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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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宗祠前的比武場邊歡聲雷動,場子中間,兩個大漢各使著自己的兵器對峙著,如同兩頭猛獸,張牙舞爪。
大戰幾個回合,一方氣力漸漸不支,岳權凝神換位,巧妙地揮著墨玄刀,迅雷不及掩耳,一式氣吞山河,以地崩山摧之勢,正面劈向對方天靈蓋上。
刀如莫邪極利,幾縷烏絲落下,臉不紅氣不喘的岳權及時收刀,反刀拱手作禮,圍觀的眾人發出更大的喝采聲。
一旁早已有數位帶彩之人坐在地上包紮調息,後面還有個檯子,台上又有個架子,各種軟硬兵器、弓杖鞭槍、寶刀利劍樣樣俱全,一字排開。
龍海兒坐在大位上觀戰,支著下頷,冷眼含笑。
岳權昂首一喊。「若有人對岳某的婚事有意見,請賜教!」
男人鷹眸怒目、灼熱如火,橫掃四周,處於極度緊張的身體,肌理僨起,血和汗滴落在沙地上,印出一個又一個的紅痕。
正在此時,幾個眼尖的人大喊了起來。「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這一喊,讓高亢的情緒更是燃燒得無以復加。
花好好回過神來,在不知不覺間,已身在眾人面前,不遠處,岳權威武不屈地望著她,那無言的注視,讓她的心強烈地振動著。
龍海兒見主角出現,優雅地起身,慢慢走到比武場中,岳權感覺到一股殺氣,旋即回過頭來,擺出守勢。
「岳首舵,別急。」龍海兒抬指輕搖,高深莫測地一笑,然後向急忙趕來的曲雲衣和岳大娘說道,「呵呵,總得先幫新娘子換衣裳吧!」
岳權頷首,回身便向岳大娘抱拳說道,「娘,孩兒答應要給花姑娘一個公道,今日要娶她為妻。」
花好好正被曲雲衣七手八腳地套著嫁衣,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到岳權石破天驚的宣言。
娶她?怎麼不是要娶曲姑娘哦?
岳大娘老神在在地說:「兒呀,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你可是真心要娶花姑娘?」
為娘的總是盼著孩子的未來能夠幸福,岳權從小便是個懂事的孩子,她不過是隨口問問,若他已經決定了,她會無條件地接受他的媳婦。
這花好好雖是初見,但深得她的緣,更無拒絕的想法。
岳權眸子一凜,「花姑娘的清白己給了兒子,而且,花姑娘的弟妹,現在正在海蠍子方元的手上!」
一聽到弟妹的消息,花好好什麼都顧不得,淚眼矇矓地說:「岳大爺,好好求你,快帶我去找他們……」語氣的淒切,讓聽者聞之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