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吱吱喳喳說個沒完,一句句全說進錦書心坎兒裡,的確,這後宮事兒認真管起來,可不比國家大事輕鬆,女人的嫉妒爭寵,何只一部三國演義說得盡。
「知道了,找一天我見見姊妹們。」
她得立下規矩,讓後宮減少紛爭,為妻之道,首在替丈夫解去後顧憂啊!
提筆,勻出一張淨紙,錦書偏頭想想,在上面寫下第一行字--不可動用私刑,凌虐下人。
這情況很嚴重,那些出自名門的妃子,往往動輒刑罰,罔顧生命。
從小,錦書在爹爹的教導中學會人生而平等,即使是蟲鳥魚牲,每條生命都值得珍惜。
「哇塞,小姐,不不不,我又說錯啦,王后,這條命令一頒布,不知多少宮女們要給妳立長生牌位,早晚焚香祝禱呢?
晨裡,我在御花園,碰上玉貴妃手下的小凌兒,她臉上烏青好大一塊,說是玉貴妃心情不好給砸的。」
「服人以德,不該用天生的優勢迫人……」錦書話沒說完,就被自外頭走人的軒轅棄打斷。
停下話,她屈膝向軒轅棄行禮。「臣妾給王上請安。」
軒轅棄點頭,讓錦書起身。
馨兒倒過茶水,告退。
他拿起桌上的紙張,讀過,望一眼錦書。
「臣妾想,身為王后該為王上分憂,便尋了些事,不知道這麼做該不該。」錦書說的謙謹。
她的聰明出乎軒轅棄意料之外,再次,軒轅棄拿她和茉兒相比較。
錦書用自己的方法和能力救人,不像「她」只會跪地,求他高抬貴手,錦書輕巧圓融地生活在世界上,不同「她」只一味當爛好人;不管由哪個角度比,錦書比「她」好上千萬倍,他該喜愛錦書,甚於「她」。
「放手去做。」他丟出短短四個字。
自此後,父女兩人,一個朝政、一個後宮,成為軒轅棄打理江山的兩大助手。
突然,他發覺金爐裡的香氣改了,不再是若有似無的茉莉香,眉微蹙,想出口詢問。但一個轉念,憑什麼他要喜歡或討厭茉莉香,憑什麼他對茉莉的觀感要受人牽制?他可以做到完全不被影響!
刻意地,他忽略鼻間的香味;刻意地,他拉起錦書,讓她坐在自己腿間,他要寵她、愛她,他要錦書入主空洞的心,從此誰都不能取代。
低頭,他吻她,用了比平常更熾烈的感情,軒轅棄要自己完全融入一場歡愛,不想起他人。
軒轅棄的「努力」,錦書接收到了,再無疑問,王上愛她,不因她是令沐文的女兒,不因她的琴棋書畫高人一著,只因為他喜歡她、愛她,只因他們前世有緣,此生注定結髮結情。
環住他的腰,這寬寬闊闊的懷抱啊,是她的天、她的世界,是她一生賴以生存的人。
「你不可進去。」
屋外馨兒清脆響亮的嗓音,打斷軒轅棄的努力。
「我有大事要稟告王上。」
羞赧低頭,錦書自他腿間站起,整整衣服,也為他打理紊亂的衣冠。
「進來。」軒轅棄的聲音缺乏喜怒。
侍衛長匆匆經過馨兒身邊,走進朝陽宮內,單膝跪地。
「稟王上,林茉兒在薊州出現,已被當地縣官收押。」
他的稟告讓軒轅棄一凜,心沉,出現了是嗎?三年……她躲得真好。
「歐暘御呢?」
「縣官正在盤查當中,一有消息馬上回報。」
「不用了,叫薊州縣官即日將林茉兒押解到京城,我要親自審問。」
「是。」
「下去吧!傳我旨意,宣令沐文和辛植儒到御書房見我。」
「是,屬下告退。」
那是恨吧,洶湧的情潮翻騰澎湃,緊握的拳頭洩露出無法控制的怒濤,冷冽的表情裡帶著陰駑。
三年了……這一天,他整整等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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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囚車裡,茉兒的魂魄飛到他身邊,她幻想軒轅棄的五官容顏,幻想他的喜怒哀樂。
換上乾淨囚衣,創口敷過藥品,茉兒腫脹十指包裹著白色棉布,比起幾天前的狼狽,她現在好很多。
不過囚車日夜兼程,在顛簸路面飛馳,震得她全身酸痛,疲憊不堪,緊繃的神經得不到半分安寧。
道路是舊時模樣,守城官兵軍紀嚴謹,入了城,來來往往的百姓服飾整潔、神情愉悅,不再是戰時的焦慌憂慮。
他……改寫了人民命運,這樣的男人注定為王,注定讓天下人匍匐於他的腳下。
車行入宮,茉兒被帶下囚車,重新上手鐐腳銬。隨著官兵腳步往前,粗重鐵鏈未在石地上摩出痕跡,卻在她腳踝間摩出斑斑血痕。
忐忑不安的心在胸間狂跳,要見到他了,她馬上要見到他了,忘記他的恨、忘記他的憤懣,茉兒一心記掛的,是自己輾轉三年的思念。
文成殿裡,軒轅棄居中正坐,宰相辛植儒和太師傅令沐文分立兩旁,氣氛肅穆。
命令下傳,他們在等待侍衛將林茉兒帶進來。
令沐文看軒轅棄一眼,林茉兒是讓王心疼的女人,他會怎麼處置她?午門候斬還是無罪釋放?
好一段時間,令沐文希望林茉兒永遠不要出現,讓王的恨隨著錳月流逝,沉澱消失,終有一天他會遺忘林茉兒,不復回憶。
當年軒轅王親手殺死母親,在重傷發燒、意識不清的夜裡,他聲聾呼喚母親和茉兒。然在他清醒後,絕口不提兩女,他知道手刃親人是多麼沉重的痛苦,他不希望王再經歷一次。
軒轅棄面無表情,只是一雙凌厲眼神直視門外。
三年前,他心心唸唸,想問她一句,為什麼背叛?現在,他不希罕她的答案了。
她寧願冒險加入叛黨,也不願意成為他的妃後,情況還不明顯?
至於她曾對歐暘御說--不管你以後的際遇如何,我都不該是你的對象,我不適合你。我的身子、我的心,全給了那個曾經擁有我的男人,拿不回來了。
這番話,不過是在欺他耳目,掩飾他們的共謀起事,這些全說明了--
她愛歐暘御。否則,這麼長久的時間,假若她被挾持,老早逃離歐暘御身邊,向他說明一切。
可她沒有,她心甘情願和歐暘御海角天涯,生死相隨。
哼!他偏不讓他們如意,他要把他們抓回來,一個禁錮、一個處死,讓他們生死相隔,陰陽不得聚首。
遠遠的,一個嬌弱身軀出現眼前。
她沒有頷首低眉,和上次進宮見他時不同,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沉重的腳步沒拖垮她的勇氣,自老遠的地方,她就認真尋找他的眼睛,她執意和他四目相對。
不錯,一千多個日子,歐暘御把她變得勇敢,變得不同以往。
想到林茉兒為了另一個男人改變,軒轅棄胸中赤焰迅速燃起。
一樣,他的容貌和三年前一樣,濃濃的兩道眉斜飛入鬢,薄薄的唇銜了無情。
一樣,他的氣度和三年前相同,帶點霸氣和高高在上的尊貴,他儼然是個天生王者。
想他,夢裡多少回,淨是化解不開的心碎,她想飛回他身邊,一遍遍細數他的容顏……
終於回來了,終於面對面,兩人卻對立在兩道界線之外。
「歐暘御呢?」
冷冷的,是他的聲音,冰冰的,是她的心。
「我沒有背叛你。」她回給他一個與題目無關的訊息。
她沒等到他的響應,只等到一聲冷笑。他不相信她……
「我沒有背叛你。」再一次,茉兒重申自己的話,眼睛沒離開過他。
如果她在他傷重時守護在他身邊,他會相信;如果她在他裁決亂黨時,走到他面前,和他們對質,他也會相信,可惜,三年了,她錯過讓他信任的機會。
「這三年,妳和誰在一起?」
「歐公子。」她實說。
很好,孤男寡女三年相依,要他相信她沒有背叛,簡直笑話。
「他人呢?」軒轅棄問。
「不知道。」茉兒回答。
是不知道還是維護?軒轅棄冷笑。
「不交出他,妳就代替他死,想清楚了,他值不值得妳用生命去保護?」
她最好別再回他一句不知道,更別逼他失去理智,錯手傷她。
軒轅棄手緊握成拳,一個讓人生氣的事實閃過腦海。該死!她居然還能牽動他的心,即便明白,她為別的男人背棄他,和他的敵人廝守三年,他的心仍為她牽繫。
不!他不准自己重蹈覆轍,不准自己再對林茉兒有半分心軟與不捨。
現今,他喜歡的女人叫令錦書,是一個賢慧溫柔的女子,她以他為天、以他的喜樂為生活重心,有了錦書,他不再需要其它女人。
「我是不知道他在哪裡。」茉兒實說。
歐公子不需要她的保護,他看開了,他的菩提、他的明鏡為他的生命開啟平靜。
她的回答果然惹出軒轅棄最大憤怒,她是執意護他到底?
歐暘御正在得意?得意林茉兒肯為他付出生命?
了不起嗎?不,沒什麼了不起,為誰,她都可以犧牲生命,為歐暘御、為桃花源人民、甚至她也曾為自己喝過毒藥,她只是蠢,不計後果,掏心掏肺為人。從前她做錯一次,現在她又做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