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呀——」她看著弟弟說:「唉!都怪你眼界太高,我覺得羽依表妹不錯,偏偏你定不下心,不肯先訂親,否則有了婚約,要迎娶她進門沖喜也好談,爹、娘也不至於隨便找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鬟進咱們楚家!」
「來歷不明?」楚洛祈不曉得大姊為何這麼說,好像凝湄的身份有多詭異似的。
「你不知道嗎?她說她父母雙亡、沒有親戚町以倚靠,所以爹可憐她孤苦伶丁,將她帶了回來,可是問起她爹的姓名和她的家鄉等等,她卻統統不知道呢!」
她以輕視的口吻說:「我想,她的出身一定很卑賤,才會令她難以啟齒,搞不好她爹還是個罪犯,誰曉得她是真的柔順善良,還是假裝的?萬一她是貪圖楚家財產才答應——」
「別說了,凝湄她才不是姊姊說的那種人!」
楚采戀的出現把眾人嚇了一大跳,而她氣極敗壞地走進門的模樣更是駭人。
「姊姊,你真是沒良心,枉費凝湄知道你喜歡她為我在手絹上繡的牡丹,這幾天都趕著要再繡一條送給你,手上還紮了好幾個洞,而你竟然這麼說她!」
她說完,回過頭想找跟她一起在屋外偶然聽見屋裡談話的柳凝湄,可卻已不見她的蹤影。
「凝湄剛剛跟你在一起嗎?」
問話的是楚洛祈,他已由妹妹緊張的表情中嗅出不好的訊息。
楚采戀有些擔憂地點點頭,「是咧!我陪她來送繡好的手絹給姊姊——」
沒等她把話說完,楚洛祈早已去追人了。
* * *
一路衝回房,門一關,柳凝湄便趴在床上嗚嗚哭了起來。
她如此傷心並非因為自己被說成是貪慕錢財的人,而是她爹被懷疑是個罪犯。
不是啊!她爹不是壞人,而是個好官,是人人敬重的御吏大夫!
她好想在大家面前替爹辯駁,但她記得娘生前千叮萬囑,要她絕對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她是柳御史之女;否則壞人會找上她,將她殺了!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說出自己的出身,哪怕別人把她說得多麼不堪,都必須忍受,她的性命是紀叔捨命換來的.等她再大一些,她非替所有柳家人報仇雪恨不可!
可是一一
「祈哥哥?」
一隻溫暖的大掌輕撫她的後腦勺,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待她由枕中抬頭一看,楚洛祈正以擔憂的雙眸凝視著她。
「別在意大姊說的話,她那個人是有口無心,傷了人也不知道,你別跟她計較。」
她坐起身,抽出手絹拭淚,咬著下唇不說話。
楚洛祈在她身旁坐下,「還在生氣?」
「我問過了——」
她答非所問,弄得他一頭霧水。「你問過什麼麼?」
她低頭絞著手絹,帶著濃濃的鼻音說:「白嬸說,只要你寫一封『休書』,我就可以不用當你的妾了,你知道該怎麼寫嗎?」
楚洛祈的一張俊臉不再微笑,轉而露出十分嚴肅的神情。
「凝湄,你討厭我嗎?」
她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連忙再三搖頭。
「那就好。」不曉得為什麼,他忽然覺得鬆了一口氣。「聽著,我不會寫休書的.以後不准你再提,『休書』二字,知道嗎?」
「為什麼?」這回她不再「唯命是從」,泛著淚光的美眸凝視著他。「你討厭我,不是嗎?現在連姊姊也不喜歡我,她懷疑我答應當你的妾是為了錢,那我不當妾好了,我可以回去做奶奶的丫鬟!」
瞧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再聽她說得如此委屈,楚洛祈覺得好像自己真的虧待她一樣,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愧疚。
「我沒有說過我討厭你呀!是誰在造謠生事?」
所有人!楚家的下人們對於少爺一清醒就立刻離家之事,全在後頭議論紛紛。
沒有人說她不好,但她不只一次聽見別人在說,少爺大概是嫌棄她、不喜歡她,所以才不想見到她。
「只是謠言嗎?」她退到床尾坐著,刻意遠離他。「奶奶說,一旦我成為你的妾,就要一輩子留在你身邊、聽你的話、討你歡心,可是——」
她抿一抿唇,垂下頭說:「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麼做呀!大家都說,因為你不喜歡我,所以不跟我住同一間房;因為你一看見我就覺得心煩,所以隔天就急著出門避開我。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你不開心的,如果你不看見我,要我離開楚家也可以,只是爹當初救濟我跟我娘所花費的銀兩,我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還給你們,因為我現在真的一文錢也沒有——」
說到傷心處,眼淚又撲籟籟地往下掉,她正拿起手絹想拭淚,卻有一雙手捧住她的臉蛋。
她抬起頭,楚洛祈就站在她面前,半彎著腰看她然後出乎意料地俯首在她額頭吻了一下。
感覺像是被人用鵝毛在她臉上搔了一下,麻麻的,她的眼淚突然懸在眼眶裡不動,有股奇妙的暖流沁入她心頭,但她卻不懂那是什麼原因。
「我非但不討厭你,而且還很喜歡你。」他說出真心話。「不跟你同房是因為我習慣自己一個人睡.一時之間還無法適應跟人同寢;至於趕著出門是因為我有急事待辦,而不是為了躲你。」
她眨著秀美雙睫,不確定地問:「真的?」
「真的。我現在把事情忙完了,不就回來了嗎?如果我真的不想見到你,那我乾脆就不回來了嘛!」
連楚洛祈都不相信這寵溺的話是出於自己口中,但這小丫頭就是有辦法牽起他心底無限愛憐。還好,他那群以相互調侃為樂的好友們不在場,否則這一景可以讓他們消遣他好幾天了!
他牽著她下床,「別再哭了,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去街上嗎?真的可以嗎?」
她忙用手絹擦拭眼淚,雙眸發亮的說。「當然可以,要我陪你去天涯海角都沒問題,因為我是你的相公啊!」
而她一臉天真的嬌憨模樣,看在楚洛祈眼中還真是既有趣又可愛。
此刻的他,竟然有點期待她快點「長大」哩!
* * *
從東方乍現第一道曙光開始,楚洛祈已在他房前的空地練劍練了將近一個時辰。
其實,楚家在他父親之前的兩代皆為朝廷武官,偏偏到他父親這代,楚家的兩個兒子都只有經商的頭腦而無習武的才能,直到楚洛祈出生,楚爺爺才總算因後繼有人而安心。
依照他爺爺的說法,他是個學武的奇才,對任何劍招皆是過目不忘。
六歲時,他便將爺爺所教的劍招全部學會,接著便拜名師習藝,他一開始是因被寄予厚望而被逼習武,沒想到後來他卻練出了興趣,即使爹、娘還是不忘逼他學文、習商,但練武仍是他的最愛。
如果不是爺爺在他十五歲那年罹病而亡,或許他真的會去謀個武職,讓他老人家高興,但此刻的地習文練武都只是為自己,一點也不想當官。
也許日後他會接掌父親的生意吧?但在此之前,怎麼幫太子揪出奸相的狐狸尾巴,以保太子能順利繼承皇位,這才是他應該做的事。
「誰?」
被枯枝踩斷的「嘩剝」聲驚擾了他,他循聲源望去,卻發現柳凝湄瑟縮著身子躲在一棵樹後,只露出小小的頭顱,小心翼冀地看著他。
他朝她淡淡一笑,「過來。」
柳凝湄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輕移腳步走到他面前。
「你吃完早飯就急著找我?」他略彎身,挑取她唇邊的小飯粒,直接送入自已的口中。「瞧你,飯都吃到臉上了。」
他溫柔的舉止與笑容,總算沖淡了柳凝湄方才瞧見他使出凌厲劍招時的驚懼。
「祈哥哥,你為什麼要練劍呢?」她以嫌惡的眼光看著他手中的那把劍,「你用它殺過人嗎?」
「到目前為止、我只用它救過人,還沒用它殺過人。」他把劍收入鞘,「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剛剛練劍的模樣好嚇人,好像任誰靠近你都會被你殺了一樣。」那種氣勢她餘悸猶存。
「呵!你把我說得像是殺人不眨眼的大盜!」他笑著輕捏她的鼻尖,「放心,我的劍只殺十惡不赦的大壞蛋,而我練武只是為了防身、救人和保護我所愛的人,可不是去做壞事。」
聽他這麼說,柳凝湄凝結於眉梢的憂慮之色才慢慢淡去,她可不希望楚洛祈成為殺人魔。
她微揚著頭問:「那……你會保護我嗎?」
「當然會。」他理所當然的說。
她有點不放心,又問得更仔細,「如果要殺我的人有很多很多,也許連你也打不道,那你還願意保護我嗎?」
這次楚洛祈沒有立刻回答她。
因為她的眼神太認真了,不像是隨口問問,倒像是真的有許多入在追殺她。「凝湄,有人要殺你嗎?」他開始懷疑這件事的可能性。
他的問話讓她微微一愣,「沒……沒有!我只是假設而己。」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