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的柏納,就這麼被捲入這波人潮之中,前後都是人,而且是女人。
他左顧右盼,發覺每個人都很興奮,全都握緊彼此的手等待開頭的人將隊伍帶開。他們配合著節拍踩著一致的腳步,像頭暴躁不安的牛只等著開跑。
他們焦躁地等了一會兒。終於,帶隊的人抓住正確的節拍,一溜煙地朝隊伍的最尾端跳過去,跳完後又立正站好搭高手臂,等待尾隨的舞者踩著同樣的節奏跳到定位形成一條長鏈,再分開碰頭,這就是鏈舞。
眼花撩亂地更換著不同的舞伴,柏納的心跳就和其他人一樣急促。練舞還有個特色,就是每次的舞伴都不同,但無論怎麼換,男生和男生永遠不會碰在一塊兒,除非配對的人數不夠,反之亦然。
他就這麼被拉著跑、拉著跳,陷入睽違已久的熱鬧之中。他的手中不停地更換舞伴,最後終於讓他握到蓓媚兒的柔葵。
「你一定忘不了這種感覺。」蓓媚兒邊喘氣邊笑,他們兩個正拉直手臂握緊彼此的手,繞著原地轉圈。「記得父親在世的時候經常舉辦這類舞會,當時你一定有參加,否則舞技不會這麼出色。」
他們在原地旋轉,眼跟著眼,微笑對著微笑,激烈旋轉的速度有如一個漩渦,將日子倒回到往昔。
透過蓓媚兒清澈的眼,柏納彷彿看見前任賽維柯公爵,正高舉著酒杯,邀請大家恭賀他的勝利。
「慶祝我又攻下一座城堡!」
前任賽維柯公爵對著他底下的士兵以及見習騎士說道,意氣風發的模樣,教人欽慕景仰。
「跳舞!」
和他的女兒如出一轍,記憶中的賽維柯公爵揚起手得意的命令樂師。
「大家盡情歡樂,今晚不醉不歸!」
之後,風笛聲響起,大廳擠成一團。
柏納看見十七、八歲的自己握住不同人的雙手,踩著激烈的步伐,笑得沒有防衛。當時他也是像這樣握住舞伴的手,拉直臂盡情旋轉又旋轉,轉到他以為世界只有歡樂,轉到他以為看不到地球的盡頭,轉到他的眼底只容得下一雙碧綠色的眼睛。
他困惑地回到現實,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就在他眼前,而眼睛的主人正握住他的手,對著他媚笑。
突然間,他的腦中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如果能這樣握住她的手跳一輩子該有多好?他被自己腦中這個念頭嚇了一跳,然而他手中柔萋的主人卻又似看穿他心思般倏地與他分開,跟著一溜煙地跑掉,和他玩起捉迷藏的遊戲。
不,別走!
柏納撥開狂歡的人群,尋找紅髮綠眼的精靈。
你在哪兒?他在心裡呼喊。
你到底在哪裡?
踩著狂亂的步伐,柏納只瞥見綠絨裙的裙擺,音樂聲卻越來越激烈。
他奮力穿越人群,試圖捕捉蓓媚兒迷人的身影。綠色的身影終於在某處停了下來並旋轉後腳跟,以最美麗的姿態佇立在原地對著他微笑。
她笑,而他心跳。
四周的人群歡笑依舊,風笛聲依然尖銳,但所有的一切看在柏納眼裡卻逐漸慢了下來。他慢慢地走近她,每走一步,周圍的氣氛就更為緩和,就更像慢動作,連酒潑灑在空中都無法滴落。
他像中了蠱惑似地盯著蓓媚兒,時間在彼此的凝視中靜止了,只有閃爍在她那綠色瞳孔中的精光還能計算時間,他的琥珀色鐘擺已全然失去它的功能,只能一步步沉淪……
忽地,某道尖銳的聲音打破這迷咒的一刻,愕然止住柏納無法自已的腳步。他定下心回神一看,四周甚至比原來還喧嘩,原因全出在一封緊急的信上。
「啟稟公爵大人,國王派人送了一封信過來。」打破魔咒的男子匆匆地把黏有封臘的信件遞上,蓓媚兒接過信,心想一定沒好事。
她拆開信,印有王室標誌的圓形刻印落在她眼裡顯得特別礙眼。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打倒你!
蓓媚兒一邊發誓一邊抽出白色的信紙,上頭果然寫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達斯洛王子想娶她?
她挑高眉,多看了信上那一行墨水幾眼,研究了老半天發現她沒有看錯,便開始思考起來。
王室想聯婚,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自古以來,每個搞不定手下貴族的國王都用這一套。只不過啊,男人全是一群狡猾的狐狸,見不得女人好。想她南征北討、流血流汗才換來今日的成就,如今國王想靠一紙薄薄的婚約,就妄想奪走她辛苦建立的一切?門兒都沒有!達斯洛王子想娶她?好,她就讓他知難而退。
「恭喜我吧,各位,有人想娶我。」看完信,撥完了算盤,蓓媚兒攤開雙手對底下的士兵說。
「是哪個不怕死的傢伙?」底下的士兵悶笑,一點都不認為有立即的危險,他們的主人只喜歡征戰,對婚姻一點興趣也沒有。
「達斯洛王子。你們會喜歡他的。」蓓媚兒笑著回答。
「等等。」情況好像不太對勁。「您的意思是說,您會認真考慮國王的提議?」
此話一出,每個男人的臉色立刻都變得很沉重,蓓媚兒卻只重視柏納的反應。
「當然。」她樂於看見他失落的樣子,雖不明顯,但她的確看到了。
「既然國王都派人送信來了,我們一定不能讓他失望,你們說對不對?」她又笑嘻嘻地說。眨巴著的綠眼另藏玄機,這表示還有得玩。
「蓓媚兒大人有何提議?」傑森狡猶的抓住她的心思,贏得蓓媚兒讚賞的一眼。
「不愧是我的貼身侍從,還是傑森瞭解我。」這句話她是看著柏納說的。
「準備好迎接盛大的比武大會,各位。」她忽地撩起裙擺,走回領主的座位坐下。「我相信咱們必能給達斯洛王子一個難忘的經驗,如果他還是堅持娶我的話。」
就是這句話,引燃大廳熾烈的狂笑聲。每個人都知道血薔薇手下的「魔鬼兵團」是打不倒的傳奇,只有最笨的人才會想要以身試法。
「這次比武大會的獎品為何呢,蓓媚兒大人?」大笑過後,底下的人問。「我們得先問問,才能決定要不要收拾達斯洛王子那笨蛋。」
話畢,全場士兵又笑成一團,只有蓓媚兒尚能保持冷靜,帶著一抹興味十足的笑意,慢慢傾身向前宣佈。
「我保證各位一定會對這次的獎品感到十分滿意。」
她的宣讀立刻引起高度關切。
「因為這次的獎品就是--我!」她笑著說。
第五章
賽維柯堡即將舉行一場盛大的比武大會,這個消息立刻以燎原的速度傳遍整個巴斯康辛王國。
得知這個消息的騎士,即刻整裝出發,打算參加這個年度盛事。梢後才聽到風聲的傭兵,也拋下主人趕過來碰碰運氣。他們都渴望藉此增添財富,好的比武大會一生難求,尤其這次的獎品又異常豐富,除了鉅額的財富外,最大的誘因還是那朵血薔薇。
血薔薇,光聽這名號就夠令人興奮。
在巴斯康辛王國境內,這個名號已經成為傳奇,既是傳奇,就永遠有數不清的人等著殲滅,何況她還把自己當成獎品,這更增添比武大賽的可看性。
於是乎,凡是巴斯康辛王國境內還夠得上邊、喊得出名字的騎士、傭兵全都傾巢而出,千里迢迢地趕來賽維柯堡參加蓓媚兒所舉辦的比武大會,無形中帶給賽維柯領地一筆不小的財富。
無聊地大打著呵欠,蓓媚兒並不真的關心外頭那些風風雨雨,反正離比武大賽還有好些日子,她都快悶慌了。
「修士,別念了,我們出去走走吧!」整個人趴在長桌上,蓓媚兒十分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會一時心血來潮,要他解釋聖經中的某個教義給她聽,結果足足被磨了一整個早上。
「是你自己叫我念的,請讓我把它念完。」柏納面無表情地點點她指定的那一頁,蓓媚兒無趣地瞄了書上一眼,幸好只剩最後一行。
「你念吧,早點把它念完,我們好出門。」她又趴回長桌,等待他把最後一行解決。自從那天晚上她當眾宣佈把自己當成獎品以後,他就是這副死德行,比殭屍還可怕。
「念完了。」柏納要死不死的合上經書,表情毫無波瀾,蓓媚兒可不會允許他這麼對她。
「你在嫉妒,對不對?」她自長桌上起身瞅著他。「你不喜歡我把自己當成比武大賽的獎品,所以用這種態度對我。」跟死人沒兩樣。
「別胡說。」柏納飛快地否認。「你愛把自己給誰就給誰,與我無關。」
「真的無關嗎,修士?」蓓媚兒在他轉身之前倏地抓住他的領子,越過桌面把他的臉拉近。「要不要我馬上證明給你看?」
她的臉跟他靠得很近,近到能看清她瞳孔的黑點,近到柏納能夠吞下她的呼吸。柏納怔怔地看著幾乎和他黏在一起的豐唇,彷彿回到晚宴那天,他遙望著她尋找她的身影,那種想碰她的強烈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