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關我們的事。」頭一個又接道:「不過這開封府大老爺也不怎麼樣嘛,找來幫襯的人物更是爾爾。什麼王爺不王爺的,我們可沒放在眼裡頭。聽說王爺們都是些不管事的大草包,平日只知吃喝嫖賭玩女人喝花酒,我倒想踢踢幾個草包。有一個踢一個,有兩個我踹一雙。」
聽到這裡,司徒宛的腹中火已熊熊燒起,起初他還勉力提醒自己不必與這些娘兒們一般見識,卻沒想到她們一人一句說得越來越不像話。最後竟用他自己的話調侃起他來了。
「大膽狂女不知所云,讓我給你們一點教訓。」說著他就要躍出屋外,不過司徒燁卻一手壓住了他的袖口,暗示的揚揚眉要他稍退。
「姑娘們是哪個道上的?」司徒燁客氣的說,聲音既平又穩,一點也看不出他的情緒。
「道上?不奇、不怪姊,什麼是『道上』來著?」幼嫩的說。
「道可道,非常道,天道地道鬼道人道我就是正道。」原本玄妙的話讓這女子軟甜的嗓音說得可笑,「不奇姊,我們是什麼道?」
黑暗間,只聽一聲嗤笑,「胡說八道。」
廳內的眾人都被這麼一聲回答給愣了一愣。只有司徒燁展開了少見的微笑,「好個胡說八道。現在你暗我明,姑娘可是要來盜寶的?」
「哎呀,人家當我們是小偷來著。」軟甜的女子說:「不玩了、不玩了。」
那聲不玩了,孩子氣已極。明明是極女人的聲音,卻說不倫不類的孩子話。反而讓大家覺得駭怕,覺得裡面陰氣森寒,夾槍帶棍。
「我們走吧!」聲音最是好聽的人說:「可別讓人誤會了。」
所有人都覺得這三人未免太來去自如了吧!果然濟南王爺開口說話,「姑娘們要來便來要走便走,也不向主人打聲招呼,未免太過沒禮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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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奇聽見廳內那人這句話,不覺挑高了眉毛。她們姊妹今晚剛吃了頓飽飯,一時興起來這開封府探探路,剛翻幾個身躍進庭中,輕鬆避過開封府那些膿包巡捕,居然讓她們探得了開封府知事搬來的救兵。
若說沒有好奇,那是假的。不奇於是和兩位妹妹藏身在廳外牆角處,打算瞧瞧這救兵有多大的來歷。
頭先聽得那老知事口口聲聲的王爺東王爺西,不奇心中也和不怪有同樣的想法。常人皆說那些王公貴族一得了名利,個個都像是豺狼餓虎,只知搶地搾民,搜括民脂民膏,不干半點正事。依她看,「王爺」都不是好東西吧!
存了這個偏見,不奇對於那些救兵自然沒半點好感。隔著一個廳的距離,她們姊妹附耳於地聽著那些人的對談。
王兆滿口惡言,聽得已經教人不舒服,尤其是不怪脾氣最大——一聽見人家要殺要砍死她們,臉色且青且白,離冒火發飆不遠。這也是不奇為何沒有阻止她與平凡妹,一搭一唱殺殺敵人威風的下馬威。
不過……不奇想起那人讚道自己書法了得時,那特意看向廳外的一眼,彷彿已看透濃濃夜色,明知她們姊妹藏身之處。不奇心中微一凜。看樣子這個王爺也非真草包。她瞇起眼在心中畫下一記,此人得萬分小心應付。
「不奇姊,人家請問我們禮貌呢?」不怪對她發愣不解,一頂肘說:「我們該怎麼辦?」
回過神來,不奇微微笑了,恭聲說:「今夜兒我們手上既沒帶禮也沒帶名帖。怎麼好跟王知事王大人打招呼呢?恐怕還是等咱們趕明兒備齊了大禮,再上門前來拜會。」
「姑娘客氣了。」裡頭依然是那毫不起波瀾而具威嚴的聲音,「既然來了,又何必再回去呢?多走多累這一趟,沒道理。既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何必如此拘於小節?」
你算哪門江湖中人?不奇道:「假如我們硬是要走,你又如何?」
不奇這句話說得有點險,但她心想:與其和你在這兒打暗語,倒不如大家手上見見功夫,看你留得或留不得我們姊妹三人,一方面也好先為明天做點計畫。萬一這王爺比她想像中要厲害,還有時間早些變動計謀。
「那恐怕我要冒險一見諸位的廬山真面目了。」
剛聽得他話出口,不奇立刻低聲告訴身旁的兩位妹妹,「撤。」
她們姊妹三人自幼相處,心靈早就相通,三人習氣只要稍一暗示,不需言語也能知其左右。不奇一聲令下,三人竟各自往後中、左、右三路離去。敵人就算再怎麼神通廣大,也無法同時分身趕往這三處飛奔。
平凡鑽天入地遁走的功夫最強,不奇才眨眼便看見左邊的平凡已竄進地表雜草小樹內不見人影,在右首武功最高的不怪也已經躍上兩個樹頭。兩個妹妹應當能全身而退,不奇自己卻反倒故意緩下腳步。心中打定主意要與來人會會手。
但覺一陣風過,不奇前方已趕過一條黑影直往不怪的方向奔去,黑暗天色中只聽見不怪站於樹梢揚手打出一把散花飛鏢迎透著月光恰成點點星光,甚是美麗。那道黑影,現在已看得清是個高出常人許多的高大男子,雖站於地面,但袖袍一揚,所有的鏢竟自消失。這手接鏢,那端暗器不住發出,眼花撩亂之際,不怪已經陷入頹勢。不奇只得轉掉身子前往相救。該來打的你不來打,不奇心頭氣道,光去追我不要你去追的。
這句話若是說出口來,還以為是姑娘家吃醋呢!不奇兩三個縱身已經躍到那人身後,她使出小擒拿手與對方纏打,只為讓他騰出空來放走不怪,不奇自己就算落到了敵人手中,也無所謂。
這可不是不奇膽子大些或是功力強些。只不過她向來能運用腦筋在最危急的時候脫身而出。她師父對不奇就是這點滿意。奇婆婆常掛在嘴巴上的一句話是:凡人總以為武功高強有什麼了不起,殊不知真正高手過招之間,沒有靈活善變的腦袋是不行的。硬碰硬,強碰強,只是下等人的比試。
心思轉動之間,不奇與對方已經連連過了二、三十招,而那人的另一端則還在與不怪的暗器搏拚。他一人對她們兩人,竟是悠哉自得猶有餘力。不奇在這時就已經知道就算她們三姊妹一齊上前,也不見得能拚得過他。起碼在武功上不能!顯然他目前只是與她們兩人玩玩,連全力都未見得使出。
這真是她們三人首次初嘗的敗績。雖然奇婆婆經常告誡她們江湖險惡,高手如雲,不能等閒視之。但是她們五年來每年出山一次,都不曾碰到什麼頂尖的高手,也養成了她們對自己武功能力太過自信的態度。
下次我回去,一定要更虛心的向婆婆請教。不奇突然在心頭竄過這個念頭。習武之人常有的好勝心,不免影響了她天生無貪無求的本性。
「啊!」
聽見不怪發出的呼聲,不奇分神一眼望去,竟是她被自己拋擲而去的飛刀,反射到耳旁,她們三人原都是一身黑衣蒙面而來,這下子不怪的蒙面頭罩被削去耳旁一條繫帶,頓時就要暴露出真面目……不奇想也不想,捨棄所有武功招數,乾脆整個人飛身而上抱住那個高大的男子,雙手意欲往他雙目上一遮。
「不怪,走。」她大喊。
武功高強如他,又怎麼會讓她碰觸到人體中最脆弱的眼部?在不奇還來不及眨眼前,他倒反手一個母雞捉小雞的樣子,擄住了她的雙手不說,順帶抱住了她飛撞過來的身軀。兩人在那電石火光的一瞬間,四目交會。
那是一雙她從未見過的漆黑眸子,裡頭似乎訴盡千言萬語,卻又不起半分情感。炯炯有神的眉宇間閃爍英氣,蘊藏著一個神秘的靈魂。她登時被吸入那雙眸子中動彈不得,只覺得自己深深的墜入……墜入……
無法掙開的感覺層層的襲來,不奇困惑的與他凝視著,兩人不知對看了多久。直到他突然微微扯開唇角,冷笑的說:「走了一個,還留你一個。你這一招投懷送抱,不但是我前所未見的招式,也是最有效的。只不過,難道你沒想過這樣一來,你自己就被犧牲掉了嗎?」
意識到還在他有力雙臂的禁錮中,不奇在面具下的臉兒燒紅,兩人如此接近,她都能嗅到他身上傳來的一陣淡香,揉合著新鮮清草與男子氣的感受。
強自鎮定下來,不奇回答:「男女授受不親,請公子放手吧?」
「你自己投到我懷中不說,現在卻又叫我放手?姑娘好生自私。」他那幾句話說得輕薄,但眉目之間依然是冷淡淡的,諷刺多於調笑,「恐怕你沒這麼容易脫身吧。」
「公子說的沒錯。你這兩條臂膀像鐵條似的勒著我,我又能逃到哪裡去?可是你若不鬆開小女子我,那可不是活生生要悶死我嗎?」不奇在面罩底下的雙眼眨啊眨的,自他強烈的目光下勉強找回一點理智。可不能被他這怪人迷昏頭,此人是荒淫無道的王侯將相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