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我終日生活在遺憾與悔恨當中,而最令我深感絕望與無奈的卻是,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未曾聽聞有關子超的任何音訊,更遑論他的來信了。也許,他一直無法原諒我對他所做的一切吧!
是的,一定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如此狠心吧!
不過,這八年來,我和林伯伯卻一直保持聯絡。自從皖玫死後,我常常獨自到山上的墓園看皖玫,卻總是和林伯伯不期而遇。也許是出於彌補的心態,林伯伯為皖玫建了一座極靜謐又清幽的墓園,且視野極為良好,可俯瞰整個大台北盆地。
來到這裡伴著皖玫。常讓我的內心獲得不少寧靜 雖然林伯伯表面上從不表示什麼,但是,我仍然感覺得到他的沉鬱。有時,我也不免懷疑,他是否就像他外表所表現的那樣平靜?甚至,我猜想,他的內心世界也許並不比我好過,就因為這個念頭,使我對他產生了無限憐憫之情。
皖玫尚在世時,我和林伯伯並不熟悉;皖玫死後,我開始和他熟悉,我才發現,原來他對我與子超之間的感情竟瞭如指掌,這倒使我異常驚訝。
子超離開台灣已有一段時日後,林伯伯曾主動向我提及這個問題。
「小沂,你當初為什麼不肯要求子超留下來呢?」
已經好久了,第一次有人主動開口問我,心驚之餘,反而不知該如何回答,再次聽到子超的名字,我的心中忍不住揪緊。
想了一會兒,我搖搖頭,「我不知道該以什麼理由留下他,我不值他如此做。」
「可是,你們明明彼此都深愛著對方,如果……不是……因為皖玫的話,你們也不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小沂。」林伯伯按住我的肩膀,「你知道嗎?皖玫其實走得很平靜,也很安心,她的離去,並不是要讓我們難堪,令我們永遠覺得於心難安。她這麼做,是希望成全我們,以及所有的事。」林伯伯說著,似乎也掉入往日的歲月中。
我深吸一口氣,安慰他說:「您不用為我擔心,真的。子超的離開,也許是我此生中最大的遺憾,但是,與他的未來相比較,這應該是最圓滿的結局。」
林伯伯卻不贊同我這番論調,仍想繼續說服我,「或者,你可以試著和他聯絡看看……」
「不可能的。」我打斷了他的談話,何必呢?既已如此, 又何必當初,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
「如果,你是為了顧慮女孩子的矜持,就讓我來吧!我來調查他的近況。」林伯伯仍不願輕易放棄,極力鼓吹著。
「不!真的不用,那份感情早已不存在了,子超已被我傷透了心。我想,他恐怕恨不得早早擺脫這段痛苦的記憶也說不定。」我茫然的說著。
「多可惜啊!這麼好的一個男孩子。」林伯伯仍不勝欷吁的歎氣。
我在心底深深的歎了口氣,被一股濃濃的思念情緒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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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連續失眠好幾天了,再加上有好幾個專訪正緊羅密鼓的進行中,一刻也不得停歇。下午採訪完,正好碰上大雨,沒帶傘,只好冒雨走了一段路,才到停車場。沒想到,一回到家裡,不僅噴嚏連連,也覺得頭開始重了起來,趕緊泡個熱水澡,早早上床休息。
到了半夜,卻因為頭痛欲裂而醒來,摸摸額頭,顯然是發燒了,溫度似乎不低。
勉強爬了起來,為自己泡了一大杯熱牛奶,坐回床上,瞥見床頭的鬧鐘指著凌晨兩點鐘。而自己渾身發湯,全身無力的裹著棉被,心想,也許再蒙頭睡一覺,讓全身出個汗,明天應該就可以好了,以往我一向是如此處理自己身體的突發狀況的。
朦朧中,依稀聽到一連串的電話鈴聲,彷彿來自好遙遠的距離,卻又一直縈繞耳際,無法擺脫。
我掙扎著張開眼睛,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看來昨晚的休息並未改善我的不適,尤其喉嚨感到灼熱發燙。
翻了個身,耳畔仍依悉聽見電話鈴聲,此時,我的意識才稍微清醒了些。轉個頭,拿起鬧鐘,天啊!居然已是上午十點多了。,我卻一直昏睡不醒。
勉強爬起來,重心不穩的走到客廳接電話。
「喂?」我有氣無力的答了一聲,整個人斜躺在沙發上。
「喂,凌沂?你怎麼搞的,是不是不舒服?電話響了好久你才來接,到底是怎麼回事?」話筒傳來心瑋一連串焦急而熱心的詢問。
我難受的吞嚥了一口口水,強打起精神。
「心瑋,我大概是感冒了,渾身不舒服,你先幫我請個假……」我話還沒說完,又聽到心瑋心急的大聲說:「凌沂,你真的生病了,要不要去看醫生?聽你的聲音好像挺嚴重的。」
「我想,先睡個覺再看看情形吧!」
「不行,我看還是不要拖了,你以前不會這樣的。我看,你在家等我,我請個假再陪你去看醫生。」
不想為了我而讓他請假,連忙阻止她,「不用了,心瑋,真的不用麻煩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不用擔心。」
「凌沂,如果你在這個節骨眼還要跟我客氣的話,小心以後我不理你了!」我聽出心瑋似乎有些生氣了。
「好吧!我在家等你。」我不再堅持。
掛上電話,本想趁這個空當進浴室梳洗一番,但是,才走到一半,卻感到一陣昏眩,只好扶著牆慢慢。走回房間,把自己扔進柔軟的床鋪中。
我再次張開眼睛時,迎面卻見到心瑋焦慮有臉。
看到我清醒過來,她誇張的撫了撫胸口,一邊喃喃的說:「天啊!還好你終於清醒了,這次你可真的把我嚇壞了!我站在門口,按了好久的鈴,卻一直沒有反應,還好我有你的鑰匙;當我衝進你房間時,不禁讓我倒抽一口氣,只見你慘白著一張臉,倒在床上上不省人事,嚇得我差點打一—九叫救護車呢!」
我擠出一絲微笑,「還好你沒有真的這麼做,否則,等我好了也不會感激你的。」
「嗯!看情形還不致太糟,至少你還有精神跟我開玩笑。」說完摸摸我的額頭,「好燙呢!你趕快起床換件衣服,我送你到醫院去。」
心瑋體貼的扶著我起來,細心的幫我換下睡衣。
哇!今天我才發現,原來你的身材挺不錯的嘛!老天真是不公平,既給了你令人驚艷的美貌、凹凸有致的身材,又不吝賦予你聰敏的頭腦,真是太不公平了!」心瑋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發表她的高見。
我費力的抬起一隻手,想朝她打去,不料,卻被她接個正著。她促狹的說:「你省點力氣吧!本來嘛,平常難得有此機會可以消遣你,你不是每天忙得昏頭轉向,就是一副伶牙俐齒的女辯才模樣,這會兒,你就讓我開開心口巴!」
聽她這麼一說,我也只好忍下,由她擺佈了。
第五章
坐了醫院,我先在門口等心瑋停好車,再一起進去。
坐在大門口,我的心不由得一緊。八年前,和子超在這家醫院的草坪坐著聊天的情景又一一浮現眼前。八年來,這家醫院已有了大幅度的改建,不僅更新了醫療設備,也增建了醫療大樓。然而,院前的廣大草坪卻依然如昔。望著似曾熟悉的環境,不禁令人感慨物換星移,人事已非。
我凝視著遠方,竟因為觸景傷情,雙眼逐漸迷濛起。來。一直到聽見心瑋的聲音,我才猛然驚覺,抬手抹去眼中的淚水。因為生病,才使我變得如此脆弱吧!我為自己的感傷找了一個最佳理由。
「怎麼搞好,你的臉色又變得更蒼白了,我們趕快進去吧!」心瑋扶著我,快步往門診大樓走去。
看過醫生,正準備要回去時,在走廊一角,一群身著白衣的醫師正疾步走來,就在擦肩而過時,當中突然有人叫出了我的名字。
「藍凌沂!」只見一個身材修長,戴著——副眼鏡的大夫正朝我和心瑋走過來。我和心瑋面面相覷,正覺納悶之際,他已來到我跟前。
「藍凌沂,你不認得我了嗎?」
我定下神仔細打量他,也許是因為身體不適,實在無法集中心神,我費力的在自己的腦海中搜尋一遍,最後只好搖搖頭向他說:「很抱歉,我記不起來我們曾在哪見過面。
此時,他似乎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說:「也難怪,都已經八年不見了。」說完,他看著我,又說:「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的臉色好蒼白!」
我點點頭,「我剛看完門診,對不起,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
「陳聿侖,你還記得嗎?」他大概不忍心再折磨一個病人,便直截了當的說出他的名字。
我默念著他的名字,半晌,終於想想來了,陳聿侖,原來是他!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他,更令人驚訝的是,八年了,他還記得我。